“那位将你接去寿阳城疗伤的人呢?他怎么没送你过来?”
念及楚晏枫,我神思一恍,笑说:“别人亦有正事,我叨扰已久,已是过份,万不敢再令人相送。”
嘉漠见我避重就轻,自然而然地未再提及,只是将自己的披风取了下来,覆在我乌七八糟的罗裙上,未再多说。
静默片刻,只道:“没事便好。”
明明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他身上的芙蕖香味却让我没来由地觉得心安。我虽觉得这位玉树临风的师兄洞察力惊人,却也莫名地觉得心中一暖。
他颠三倒四地跟我说了些青鸾峰的地形,提及了一些日常琐事,他问我想学什么。
我却有些迟疑,之前是想学医术,为了治好白云淼身上的奇毒,后来是想学文墨,做一个能指点江山与楚晏枫相匹敌的女子。再后来,便不知应当为了什么而学。
或许生命短暂如蜉蝣,兴之所致,才是最好的诠释。人活着,便不愿知足、不想服输,以有尽之生命逐无尽之道法,享受追逐的乐趣,拓展见解的宽度,才是其乐无穷的。
这样想来,我好像什么都想学。
严叔好像知道我要来,远远地就侯在阎王桥,见到我,他的眼底眉梢全是喜意,却吝啬语言,中年大汉的感情隐而不发,朴实真挚,只喃喃地道:“回来就好了、回来就好了。”
嘉漠喜笑颜开,说:“严叔,趁着师父今夜闭关,倒是可以将我埋在桃花树下的几坛好酒挖出来,咱们不醉不归。”
初初见面,还以为我这师兄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看来我的眼力的确不怎么样。这位师兄听起来像是个惯犯,还是个喜欢喝酒的惯犯。我狭促一笑,问:“师父不准你喝酒?”
他一本正经地说:“今日事出有因,师父不会怪罪的。”
严大叔想来也馋得慌,也不再一板一眼的了,冲着嘉漠说:“我就说那日我闻到你身上有酒味,问你藏了酒在哪里,你还偏说是我犯馋,闻错了……”
嘉漠只是笑,却笑得很坦荡。他转过脸来,瞅了瞅我这个泥人儿,细心地说:“铜板,我去给你找套衣裳,你先去那后头的温泉泡泡。等你洗完了,下酒菜估计也就做好了,咱们再喝个尽兴。”
我依着严大叔的指点,很快便寻到了那一湾温泉。清澈见底的池水被微风吹皱,波纹将月影揉碎,月亮像是撒在池里的碎玉,宝光深蕴。水汽氤氲,漫了一池,恍若仙境。池子里还飘着些许白色栀子花瓣,我挽起一片,置于鼻前,一股清新的味道很快就占据了我的鼻腔,馨甜地教人忘记所有烦愁。
嘉漠让小乖给我驼来了一件松松垮垮的白袍子,我套在身上,觉得很是好玩,蹦蹦跳跳地蹦到嘉漠跟前。
他揉了揉我湿漉漉的头发,道:“明日师兄便下山与你去买几件衣裳,今夜就凑合着吧。”
我摆弄了一下被我穿歪的白袍子,皱着眉头问:“怎么?我穿这个不好看吗?”
“你之前……”他忽然停住了,没有再说下去了,只一本正经地说,“铜板,你已是十五六岁的女子了,自然得打扮得像个淑女……”他打趣道,“卿本佳人,奈何男装,不雅不雅。小心难得嫁出去。”
我没去管他,只觉得这语调似曾相识。莫名地觉得嘉漠同我很亲近。约莫是自己当了些许年的孤儿,一直想要一个哥哥,除却二狗子那个不靠谱的,似乎很少有人对我这么好。
我跟嘉漠继续聊天,说些师父的喜恶,我暗暗记在心上,励志以后要好好维护我的家人。
阎王桥地势较低,山谷之上的茂密树林里,严叔有一间树屋。那树屋搭在一棵百年榕树之上。树屋也隐在枝杈之间,若不细看,定是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嘉漠携着我,轻轻一跃,耳边风声呼啸,待我回过神,已然上了这树屋。小乖还在地上,拼命挠着这棵树。大树岿然不动,可怜的小乖索性放弃了,悻悻地去了。
屋子有些许狭小,但也还摆得下一张短腿桌子。桌子上已经摆了几道热腾腾的小菜,桌边歪歪斜斜地躺着几坛好酒。我和嘉漠席地而坐,一室寂然,几树枝杈伸进屋子里,窗外只有茂密的绿色,夏意融融。
我问:“严叔呢?”
话才刚一出口,门沿上便落了个人,正是严叔。他单手端着一碗满满当当的丝瓜汤,从地上越到这三丈来高的树屋,却半滴未撒。我惊叹着他的好功夫,眼睛瞪得大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