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一踏进店里,就有小二拦住我,道:“姑娘,本店客已经满了。现下没有空余的桌子。”
我取下兜帽,解下大氅,犹疑道:“可是,我要在这里等人。”
小二愣了一下,道:“这……楼上倒似还空着两个位子。若是那位客官不介意,姑娘倒是可以坐到那儿去……”
我笑了笑,道:“劳烦小二哥帮我去问问,我不会打扰很久的。”
小二很快就跑了回来,告诉我那位客官答应了。他领了我上楼去,一边走还一边说:“您这般漂亮的姑娘,即算那客官已经是娇妻在怀了,还是不舍得拒绝的……”
小二还说了些什么话,我已经听不清了。我只觉眼前的景物瞬间模糊,只余下了窗前悠然坐着的那位玄衣公子,他单手执着一个做工精致的釉色瓷杯,眼光淡淡地落在了对面坐着的青衫女子的姣好面容上。一支白梅恰到好处地伸进了窗户,冬日的阳光枝杈间透了过来,融融地照在他的眼角上,映出他眼角眉梢的翩然笑意。他仿若说了些什么,惹得那娇滴滴的女子掩面而笑。
我的眸光有些虚焦,倒不知是冬日的暖阳太过刺眼,还是自己被风砂迷了眼睛。我想过再遇见的场景,却绝对没想过会是这样。看来嘉漠挑的酒楼的品味有待提高,这里的宾客让我不怎么满意。
小二疑惑我为何顿足不前,便问:“姑娘,你怎么了?”
他这一问,便惹得那玄衣公子看向这边,我就是想临阵脱逃好像也是不大可能了。他的眸光淡淡地笼了过来,我便也淡然地看了过去,裹藏心思而已,谁不会呢?
多时不见,他的确是越发出色了。少年心性褪去,故作轻佻的反叛不羁已全然不见,多了几分沉稳内敛,也多了几分陌生客套。也是,隔了一千多个日子,隔了几千里的山山水水,她记忆中的人又怎么会和现在出现在她眼前的完全一致呢。
至少记忆中的少年眸光落到她身上的时候是纯粹温暖的,不似这位,眸色沉冷、神色难辨,不过是,眉眼依旧、情深不在。
四目交错,暗中角力,比的不过是谁的耐性不够。铜板自认不够资格做成他的对手,于是索性上前,大大方方地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们,楚公子、苏小姐。”
合适的称呼,安全的距离,可退可守,不会教人看清她的真心。
楚晏枫眉头微微一皱,没有言语。
苏清韵愣了神:“铜板姑娘,好久不见。”
店小二显然没有弄清楚状况,他问:“姑娘,难道你认识这位公子?”
我皮笑肉不笑地道:“认识,不过不熟。”我道,“我忽然有些急事,如若有人来找我,你便说我已经回家了罢。”语毕,打算下楼。
楚晏枫轻嗤了一声。也正是这声嗤笑,惹出了我心中的小恶魔,令我止住了脚步,也是,就此不战而退,实是有违我铜板女侠的气度。我虽没什么长进,但坦然说声祝福的勇气应当还是有的。
于是折了回来:“你笑什么?”
楚晏枫端着茶盏,抬眉看我,眼光变得十分柔和:“我以为许久没见,你会有话要对我说。”
有话对你说?难道让我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听你说说你这几年同苏小姐过得何其舒心吗,然后让我衷心地祝贺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或者是,你想听我说,离开的这几年,我终于看清楚了自己心尖尖上刻着的那人的名字,然后撕心裂肺地告诉你:我十分后悔错过你,有时甚至想,我为何就不能装傻?装傻自己一无所知,继续乖乖地当洛旖的影子呢?
我不自觉地露出一抹嘲讽的笑,但很快隐匿,也不知是在嘲笑自己自不量力呢,还是嘲笑楚晏枫粉饰太平?既然这样,那就勉为其难叙个旧,方不能显出我的怯懦。
我挤出一个甜腻做作的笑:“也好,难得遇见,我们就拼个桌吧。”说完,干脆利落地落了坐。
“铜板,你想吃什么?”苏小姐的声音柔若春雨,沙沙中带着一抹温婉,举止气度也全然无可挑剔,我只怕修习十年,也赶不上她万一。
“不知你们点了什么,我都可以的。”既觉定放下芥蒂,自然应当心平气和。
楚晏枫叫来小二,添了两三个菜,他看着菜牌,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他吩咐新加的菜品,都是我过去喜欢的,现在,决定停止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