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下酒菜和酒,我也就不客气起来。店家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忙倒酒,我到底还是不习惯当富人,甩手说不用,她便退了出去。
几杯下肚,身子暖和,忧愁也被美酒稀释。嘉漠见我脸色酡红,这才敢旁敲侧击地问我:“方才楚晏枫欺负了你?”
我横眉:“也不算。本来就是我的一厢情愿。”
“一厢情愿?”
“嗯。”我有些微醺,将手指比在唇边:“嘘,你要替我保守秘密,反正这些事也没有结果,我喜欢他就像开满梨花的树结不出苹果,花开再多,他也不过偶然看过来一眼,敷衍地赞一句不错,终究还是要相错而去。这些心事,只止于今天,明天,我就要把这颗梨树连根拔起了。正所谓是,迷途知返。”
“迷途知返?可是我觉得他分明也对你有意?你不去争取,哪里会有结果?兴许他并不喜欢苹果,恰巧只喜欢梨子,只是你以为他喜欢苹果罢了。”嘉漠端着杯子,纤长的骨节衬托着釉色的晕染——巧夺天工的酒杯和无往不利的手——相得益彰,无外如是。
“你因为害怕,不敢去争取,难道就不怕因为这样,错过一段两情相悦的姻缘?”他的眸光淡淡地垂落在我的睫羽之上,像雨后的阳光一般熨帖,他冷静沉着之时,当真是个举世无双的师兄,我也就理所当然地将他当做我的树洞。
“他要成亲了。我说再多,也是多余。总不能去做坏人姻缘的事吧?我的这些一厢情愿呢,就好好埋在心底,它们没了阳光的滋润,总有一天会枯萎老死。到那时,都随风而逝,就不过仅是一堆灰烬而已了。”
“成亲?殷玉城有喜事我怎么不知道。”嘉漠将酒杯放下,回想了一下,状似无意地说,“说起来——傲剑门近来倒是有一桩——是亲传弟子许岚要迎娶沧澜谷的大小姐,听说也是才子佳人的绝配。”
“沧澜谷大小姐?清韵?”我迟疑道,“难道她不是要嫁去殷玉城吗?”
嘉漠淡笑着摇头,缓缓说:“我终于知道症结所在了。”
我慢慢回忆起清韵的措辞,她说的是——“我近日要成亲了。”是我,而不是我们。
我先入为主,以为他们俩在一起了,所以全是误会?
“你现在回去找他还来得及。”
“可是他将我当做一个与我形貌相似的故人。”我低垂了眸子,“他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你怎么知道?”嘉漠轻声笑了,声音低醇,引得我发愣,“我看你是害怕被拒绝。连承认都不敢。这世上的姻缘,没有什么绝对的保障,狭路相逢互生情愫,本就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若你喜欢他,他又愿意和你呆在一块,那就在一块。若感情不在,那便互道珍重、各奔东西。你连宣诸于口也不敢,难道真的忍心让这份感情埋在心底,成为最隐秘的情愫,多年之后各自悔恨?”
“我现在去找他还来得及?”
“当然。”嘉漠略微颔首,“去吧。”说完就摘走了我手上的酒杯。
我点点头,已是轻而易举地将酒杯抢了回来,将杯中之酒喝完。然后拍了拍裙子,出门走了。
我很想心无旁骛专心赶路,可是现下却思绪纷飞,往事一幕幕显现,走马观花似的,大多都有关于楚晏枫。关于他的记忆,一半是现实,一半是梦境。在青鸾峰的很多个早上,我都会怅然若失,叹息自己连睡觉也不安分,将对楚晏枫的牵念延宕至梦里。偶尔会想,他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来找我,不过大多无解。梦里见到,他的表现也不怎么样,大多是与我遥遥相望,孤傲自持、欲言又止。
不过现在,这些都无关紧要了。重要的是他此刻即将给我的答案。
我意不能平的也就是那份只能暗藏心底的情愫——你本无意穿堂风,偏偏孤傲引山洪——引的便是情山孽海。
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那我能怎么办呢,我只有走,走向你。愚公移山也好,精卫填海也罢。
如果你说,你也是同样的心情,我们就纠缠着过完这一生吧,互相折磨也好,举案齐眉也好,总归是相知相守。如果你没有,那我就浅浅淡淡地转身,如果遗憾,也不会比现在更觉得遗憾吧。
天阶有雪,路人皆是形色匆匆,我心中所指却分外笃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