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周玉兖像是没有听到她的疑问,只是自顾自地问道。
“卢九尾。”卢九尾一边回答,一边自行转身趴到船室的窗户边。
此时她坐在靠右侧的一张睡塌上,睡榻对面有一小橱,小橱上搭着木板,木板上摆放着周玉兖常用的书卷和笔砚。他坐到卢九尾身侧,有侍从从前舱进来,手上端者一张小案,案上有茶炉和酒具,还有一个香炉。
熏香袅袅,湖面上的风夹着水汽chuī进船内,将香炉中飘出来的青烟chuī散开,水波拍打在船舷两侧,船身在湖面上微微摇晃着。
卢九尾整个人倚在窗户上,两条胳膊恣意垂在外面,歪着头,清凉的风里有氤氲水汽拂过指尖,惬意地让她仿佛下一刻就能睡过去。
“原来你叫九尾……”周玉兖望着她的侧耳呐呐道。
他想到自己认识了她那么多年了,居然到现在才知道她真正的名字,一时心中感慨。
“怎么了?”卢九尾听到他的声音忽地有些低沉,转过头来好奇地盯着他。
这时湖上chuī来一阵风,将卢九尾鬓边一抹发丝chuī到脸上,沾在唇边。周玉兖下意识伸出一只手,要替她捻去唇角的发。刚好卢九尾也正抬起了手要把chuī进嘴里的头发丝儿拨掉。手指jiāo叠的时候,卢九尾就跟摸到了鲶鱼似得,猛一下弹开了。
她将屁股挪了个位置,坐的离他远了些。她总觉得,面前这人自见了面……就有些主动过了头……
卢九尾躲的很快,动作幅度也有些大,以至于她屁股挪动那“咚”的一下,让船身产生了不小的晃动。周玉兖见她这躲神经病的架势,倒也不觉得尴尬,
他极其自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然后像是自言自语般,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这么些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周玉兖言行举止原本就奇怪,卢九尾如今只觉他说话比自己还神叨叨。
她这么多年怎么过来的?这话说的!好像他们是认识了千儿万把年的老相好似得。
“其实我开医庐不久,嗯……大概半年前吧。”卢九尾出于主宾之仪,还是礼貌xing地回答了他。
但好像,周玉兖并没有在听她说话,他两眼放空地望着她,神思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卢九尾撇了撇嘴,自觉无趣,重又趴回窗户口了。
她看着窗外无边的水迹,她想起,自己半年之前,也是坐船过来的。
她从东海的空起神山出发,坐船来到凡间的这个jī不生蛋鸟不拉屎的荒郊野外。卢八尺jiāo代她,一定要呆在那里,因为她需要九尾帮自己等一个人。
至于那个人是谁,卢八尺没有告诉她。她说,等那个人来了,自会认出她的。
卢九尾当时叨叨,她又没见过,那人怎么会认识她?卢八尺听后却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不再说话,直接将她撵了出海。
船驶出空起山,只花了约莫半日,便到了她要去的地方。那时的医庐已经关门倒闭八百年,一片破败荒凉……
那日卢九尾来到医庐,仔细看了眼她面前摇摇yù坠还四面漏风的茅糙屋,抬手准备推门而入。待看到那寸把厚的灰尘,手指还未沾上门扉又缩了回来。她眼眸一转,“吱嘎”一声门便自己开了。
她抬脚进去,边走边摇头,嘴里还不停地发出“啧啧”的声音。她熟门熟路地走进后院内室,从chuáng底下拖出一毛绒黑灰色团状物体,然后chuī一口气,尘土飞扬差点弄瞎卢九尾的眼。
卢九尾憋着气用手掸了掸团物,发现掸来掸去还是那幅骇人模样。她拿眼将那团物来来回回扫了几遍,然后费力压下胸中一口怒火,用故作淡然的语气轻飘道,“白德松,你多少年没洗过澡了?”
团状物体听到这温声细语的问候,先是浑身一哆嗦,然后身体才慢慢舒展开来。它用它那近乎和身体融为一体的黑不溜秋的眼珠子瞄了瞄,待看到一张放大到骇人模样的面庞时,它惊的往后一跳。弓着背撅着屁股,前肢趴直,双耳后压,胡须上扬扁着脸,最后浑身的毛发一张。
哦嚯,那个灰尘飞舞的,可没把卢九尾给呛晕过去。
这是她时隔八百年之后,第一次见到白德松。
事后卢九尾常常感慨,这许多年不见,再见面竟如此蓬头垢面不修边幅,着实没有尊重她的到来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