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未竟一直觉得旁人雾里看花,只靠着臆想给李凤宁白添了许多她根本不曾有的东西。而现在看来,或许不够了解李凤宁的人是他才对。他一头扎进她编制的qíng网里,变成了睁眼的瞎子……
一阵轻轻的响动,像是有人十分缓慢地推开了门。
如果不是周围太过安静,凤未竟大约也只会忽略了过去。
是谁?
他向来觉浅,为防小厮吵醒他,素来卧房里是不留人的。
那么,是谁半夜三更地摸进来?
毛贼还不至于能摸进□□正房里,凤未竟也不是太胆小的人,只略迟疑了会便支起上身,打算起chuáng去看看。只是他才撩开chuáng帐,赫然就看见chuáng外站着个黑影,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抱歉,吓到你了?”那黑影开口说话,却是极熟悉的声音。
凤未竟拍着胸口,好歹等噗噗乱跳的心平复一点之后再定睛看去,不由奇道:“谨安?”
“我本来就想过来看看你的。”她长长地舒了口气,突然开始脱衣服。
“本来”?
夜明珠昏huáng的光里,凤未竟好歹能看清楚她身上穿的是出门的衣裳。也就是说,她这个时辰才回府,却不先顾着自己去休息,反而眼巴巴纵穿过偌大王府来看他一眼?
于是明明不久之前还在担忧自己到底嫁了个什么人的凤未竟,下意识地咧开嘴浅笑了下。他朝里头挪了挪,让出半张chuáng给自己的妻主。
李凤宁只抽出固定乌纱冠的玉簪,再脱了外袍,就掀开被子上了chuáng。她也不规规矩矩睡在她那半边,先伸手抱住他的腰,然后把脸贴到他胸口上,蹭了蹭居然就不动了。
仅凭着乌纱冠肯定扣不住所有头发,下面还得用头绳发带一类先把头发束成发髻才行。凤未竟见李凤宁竟一副困得连发髻都不想解开的模样,一时间又心软起来。他先搂着李凤宁仰面躺平了,叫她继续枕在他胸前,然后把手伸过去,替她解起发髻来。
“谨安,我听说……”他咬了咬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乔大人致仕了?”
有好一阵子,李凤宁安安静静的方法已经睡着了。就在凤未竟自己都放弃的时候,她才极轻的“嗯”了一声。
“她现在这个时候致仕,会不会不太好?”凤未竟见她应他,好像被鼓励了一样继续问。
“谁叫她倚老卖老……”李凤宁回答的声音更像咕哝,“以为她谁啊……”
凤未竟心下微沉。
这么说来,果然是李凤宁的手笔。
“谨安,”凤未竟一时心急,不由得语调急促了些,“她毕竟是堂堂中书令,你这么做……”
李凤宁先是一动不动,随后抬起头看着他,表qíng居然十分幽怨,“现在离天亮只剩两个多时辰,你让我睡一会好不好?”
在这极近的地方,凤未竟能看清楚她的一脸倦容。素来清亮的眼睛里满是血丝,眼下乌青一片虽然叫他看得心疼起来,只是她话里的无奈与哀怨却无端端地令他弯起唇角,一时间居然都忘了自己该贤良些的,“那你把我想知道的先说了。”
李凤宁压低眉头看着他,凤未竟却抿紧了唇不肯让步,于是李凤宁只能叹口气。
“按制,军器监的匠人gān活是徭役,不用给工钱的。这个你知道?”
凤未竟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的人只怕是没有,“我还知道哪里的徭役其实人数不足,逃跑和罚钱的比比皆是。”他看着李凤宁,“军器监应该也是这样。”
“安阳这里的军器监更麻烦,因为总领着整个赤月的军器制造,所以不能随随便便拉个人来就能gān活。另雇就要付工钱,但不打仗的时候,整个朝廷看军器监都不顺眼。”
凤未竟也是一点就透,“试做新东西也很费钱。所以范右丞便另辟蹊径。”
“这事本在两可之间。”李凤宁十分困倦,一边说话一边上下眼皮子在打架,起初几句还口齿清楚的,语调渐渐就绵软起来,“大姐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有得被人暗地里捅刀子,还不如我挖个坑让她们自己先跳进来。所以我就把这事散播了出去,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首先跳出来发难的,居然会是中书令乔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