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向有规矩,皇帝驾崩后,育有皇女或皇子的侍君可在年满五十后出宫与孩子同住。但是有一个人,就算是继皇帝也死了,就算继皇帝并非他的亲生,就算他自己另有开府建衙的女儿在宫外,这个人也只能老死宫中。
凤后。
连氏若不是凤后,李凤宁在移居秦地的时候,还能想办法把他接走。
但,他是凤后。
就是说,李凤宁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正大光明地把他从宫里带出去的。也就是说,如果李凤宁真要去秦地,她只能把凤后一个人留在安阳的皇宫里。
“父后,”李凤宁心中酸涩,面上却只能笑,“我只是想念……母皇了。”
“自己都快做娘的人了,”连氏对着李凤宁一挑眉,倒是接受了她的说法,“怎么还一副没长大的样子。”他一顿,“对了,随儿已经显怀了吧?他现在吃睡都还好吗?”
果然一转到其他事qíng上头,凤后的记忆又正常了。
“他居然也有担心我嫌他不好看的一天。”李凤宁不敢再挑着会触动他的事说,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说些闲话,“以前成天没心没肺的。”
“又胡说。”凤后白她一眼,“那未竟呢?最近天气愈发冷了,他还好?”
“冬天他不出屋子,倒比夏天舒服些。”
“你也……多陪陪他,对他好点。毕竟,只有他生的才是你的嫡女。”
“父后,这个要看有没有这个缘分,qiáng求不来的……”
第269章 清容破迷障
李凤宁是因为在太庙里被个陌生属官的一番话弄得心烦意乱,所以才想去栖梧宫里平复心qíng。可陷于心疾不能自拔的凤后,却给她再添一重不舍与纠结。以至于她进宫之前好歹还能遮掩住自己的思绪,等她后脚从栖梧宫大门里也跨出来之后,那一点在凤后面前装出来的欢脱立时便消散得一gān二净。
皇宫……
所谓前政后寝,栖梧宫既然是凤后正宫,自然是后宫里最高的建筑。高达五层的殿基甚至能叫李凤宁越过那道宫门,看到一点前头大朝边的栏桥。
她最早的记忆,是当年还是太女正君哄她入睡时,轻轻哼着的童谣;是学写字的时候,大姐姐的手将她的手包在掌心时传来的温暖。
所以打小能叫她觉得像个家的,从来就不是魏王府。
就算她慢慢长大,就算她渐渐懂得“皇家”这个词有多么冰冷沉重,她也依旧觉得这个其实满打满算她才住了四年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但是现在,她的家要散了。
最崇敬的“母亲”和最关心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父亲”悲伤过度,神智糊涂;“妹妹”用她好像bī她去死一样的眼神,哀求着说她担不起这个天下。
有时候,李凤宁真是想扔下这所有的一切。
就算是被过继到了李昱膝下,她依旧只是先帝的妹妹。满安阳还能少了游手好闲万事不理的宗室?多她一个不多。
只是想归这样想,到底还是不甘心。
李昱是个勤政的皇帝,而李贤其实心里藏着一幅雄途伟略的画卷,仰望着李昱与被李贤教养长大的李凤宁,虽然未必就以天下为己任,却自然而然地见不得赤月不好。
如果她的存在本身已经对帝治变成了威胁和gān扰,那么即便心不甘qíng不愿,李凤宁也依旧会选择退避。
但是现在,那个本该继位的人却说,她不想做皇帝……
“驲落大军要攻进安阳了吗?”一道轻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李凤宁一愕,转头去看,才发现身边竟不知何时站了个人。
这个素来体弱的人,整个冬天就没怎么出过屋子。这回为出个“远门”,竟把自己包得厚厚一层,整个人大出来好几圈。
可即便是这样,他的脸色依旧有点青白,就连素常轻柔的声音也带着点不自然的低哑。
“父后都说过了,你还来gān什么?”李凤宁眉头一皱,连忙几步过去,先摸了摸他的脸,只觉触手冰凉,连忙就要解下自己的大氅,“怎么穿那么少。”
“再来一件,只怕我连路都走不动了。”凤未竟却浅浅一笑,伸手压住她的手。
才从手捂子里伸出来的手,居然也只是不算很冰凉而已。李凤宁突然手指一勾,手就伸进他袖子里去。他体虚气弱,夏天身上火烫,到了冬天居然连件大氅都捂不热。李凤宁把手伸出去,居然没摸到多少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