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儿猛抬头,眼里的不敢置信化成委屈,却还是乖乖听话进了屋子。
“这一回,还要多谢文驰。”随儿一消失,李凤宁就站了起来。她脸上带着点歉意的笑,朝她拱了拱手,“随儿到底还小,实在压不住脾气。”
李凤宁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让宋章心往下一沉。她抬头朝李凤宁看,却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东西来。“我有事要寻大小姐商量,就劳阿范引个路。”李凤宁虽是真心在谢她,她却不能大喇喇地受下来,只能应了一句场面话。
“商量?”李凤宁嘴唇微微一抿,刚才那和煦的笑容瞬间变了味道,“你是指鸾仪吗?”
宋章心里咯噔一下,不由抬眼看向李凤宁。
“文驰,小时候外祖母把我抱在怀里说,无论什么事总会有人知道。”李凤宁说,“而能不能找到那个知道的人,能不能让那个人把话说出来,就要看我的本事了。”
那位赫赫有名的殷大人吗?但她说这个……
“那次出游的两个宫侍,是内侍监芮其政特地挑出来的。她对我心怀愧疚,所以不用我问就说得一清二楚。殷家三姐如今正在羽门军里挂着名字,而满城搜那个车妇的巡城兵马司的老严,就更加不会瞒我了。”
说起来倒是简单,只是这一个个的名字,又哪里有简单过了?
在燕州的那个有娘有爹,至少该温驯守礼的却被惯得无法无天。而在京师这个本该纨绔放làng的,却不止挣好温良恭谨的名声,还把将来的路都铺好了。同样是魏王所出,差别居然如此之大,也由不得宋章不苦笑了。
“大小姐说得如此明白,文驰敢问一句,大小姐意下如何?”要李凤宁放手的话,宋章实在说不出口。
李凤宁这回是差点死了。
“因为害你的是你亲妹妹,反正你也没有死成,所以就那么算了吧。”这话不是没有人可以说,但可以说的人里却绝对没有她宋章。所以她能问的,只是李凤宁的“意下”。而李凤宁若是不肯说便罢,横竖不是她的事。而李凤宁要是肯说,她也要尽几分力。
李凤宁讶然地上看下看,然后突然一笑,“不瞒你说,我进宫去求过陛下了。不过看在文驰如此为我们一家人考虑的份上,我给鸾仪一个机会。”
宋章只当没听见那个“一家人”里的讥刺,只道:“大小姐请说。”
“圣旨下来之前,让鸾仪过来低头认错。”李凤宁勾起一抹冷笑,“否则,我让她去太学里学学规矩。”
第28章 随儿
用“太学”将震惊和无法反应的qíng绪固定在宋章的脸上,她茫然的背影才刚消失在东苑苑门,李凤宁转头就推开虚掩的门进了屋子。
东苑其实是建给魏王世女,也就是将来的魏王所用,于是一应的规制都是最齐整的来。正堂宽阔敞亮,一眼就能看见每个角落。李凤宁扫了一眼,没见那个刚才被她一句喝斥进来的人,就不由眉头一皱。
正堂里开着好几扇门,有通卧房的,还有通耳房和走廊的。寻常一眼扫过去不见人大约就会以为去了其他地方,唯独李凤宁眨了眨眼。她无奈地一笑,转身关上了正堂的大门。
门后,赫然正是那个少年。
他背着手靠在门后的墙上,低着脑袋,肩膀一抽一抽的。
李凤宁看地上都连成一滩的水印子,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么大人了,怎么还喜欢躲在这种地方?”她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我要是推门重了点,不是就撞到你了?”
随儿只是肩膀一缩,却丝毫没有过来的意思。
李凤宁只好自己伸手过去,拉住他的胳膊。随儿虽然自己不肯过去,李凤宁一拉住他就乖乖跟了过去,不用半点chuī灰之力。
李凤宁拉着随儿到桌边,她坐下,然后把随儿拉到自己两边膝盖的内侧。
坐着,自然要抬头,也于是就算随儿再怎么努力低着头,李凤宁也能看清楚他的模样。随儿哭得满面泪痕,整张脸都红了。加上他最近一阵瘦了好多,脸小了一圈,下巴都尖了,看着更是楚楚可怜。
小时候皇帝与太女再疼李凤宁,也填补不了李凤宁与血亲分离的孤寂。她不能说什么去燕州的话,只能把一腔的孺慕化成疼宠全投在了范随身上。及至长大后与母亲愈行愈远,但是宠爱身边这个少年却仿佛已经成了一种习惯。见他哭成这样,刚才在门外看他一副倔头倔脑的样子而生的气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只余下一片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