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此事为假,就不仅是栽赃陷害一州太守而已。要知李凤宁当日不过临时起意,能将这构陷之言传进她耳里,显然对帝驾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填这笔数?”李凤宁眼眸微微发冷,“谁填得出来?”
一州的税银,可不是几千几万两,即便是坐拥赤月的李凤宁都不敢说从她的私库里能把这笔银子给填补出来。
如果此事为真,银子必然另有来源,且参与此事的人数,绝不会少。
“历来就只听过中饱私囊的,”殷六说,“如今这个损私肥公倒是千古奇闻。”
李凤宁想想就觉头疼,“哪里只是税钱的事。豫州免了读书人的丁口税,就是刻意抬高仕人的地位。若是良籍之内再分优劣上下,今后百姓愈发嫌弃农、工、商三业,长此以往只怕动摇国之根本。”
殷六一脑袋扎进户部管东西两市,家里又握着整个殷家的营生,自然于经营上头十分独到。可相对的,这个数算之外的事就要钝木很多,所以她是在听李凤宁这么说了之后才反应过来,也跟着沉了脸色。
反倒是李凤宁瞧着殷六也跟着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却不知怎的轻松了几分。她问道:“你今儿进来是gān什么来了?”
先头刑部比司把核算的结果呈送上来,里头冠冕堂皇的话写了一堆。李凤宁瞧着跟数字搭边的东西就下意识头疼,她又不好把随儿拖来看这个,只好下了明旨,叫把核算结果发给户部参阅,然后指名殷六“协理”,意思就是要殷六来帮她解读其中的“言下之意”。不过这么大堆账目,殷六就算随便看一眼只怕也得十天半个月的,所以今日进宫她如果不是专门来“抗旨”的,就是为了其他的事。
“随儿前几日,特地找我要了一头羊。”
第352章 沁芳与随语
沁芳馆。
沁芳上一回住人得追溯到约莫三十来年前。睿成皇帝的成瑞君文秀,地方自然也收拾得雅致。换了范随入居之后,只略微改动几处,便透出十分舒适懒散的气息来。
到殷六说出那句“随儿要了一头羊”的时候,李凤宁总算是品出她带着女儿进宫的真意来,再叫来曹琏,三言两语就把事qíng前后问了个一清二楚,之后转头就朝沁芳馆而来。
庭院里原有一双老桂,初夏不是开花的时候,但是满天浓碧瞧着倒也凉慡。范随入宫时就叫人挂了铁索到枝条上,正可以吊着摇篮。如今小二和小三用不上了,就换成跟个大竹篮似的吊椅。
“见过陛下。”正在吊椅边高几上默默收拾着的宫侍听见声音,回头见李凤宁独个儿过来也见怪不怪,只放下手里的活计低声屈膝行礼。
“嗯。”李凤宁摆了摆手,示意他走,然后目光才落在整个人窝在竹篮里酣睡的人身上。
仿佛上等玉石一样的肌肤,引诱着人将手放上去抚触的莹白,从来都是他肌肤本来的颜色。李凤宁俯身,将手放在他似乎做了父亲之后就再也没有圆润起来的下巴上。再金贵的胭脂,因为会沾到食物上所以一向被他弃之如敝履。平常唇色淡淡总觉得过素,现下这个时候倒更像是一种天然美味,无言地邀请着她的品尝。
李凤宁从来不觉得她有压抑自己的必要,因为这么想了,所以下一瞬她就那么做了。低头的刹那,先闻到一股与她自己身上相同的香味,然后就是熟悉到令人全身都能放松下来的温软。
“唔……”酣睡的美人到底是被她弄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眨了好几回,在明白过来眼前人是谁的同时嫣然浅笑,“小姐。”
李凤宁旋身也坐进竹篮里,随儿立刻扭转身体,双手环住她的脖子,整个人半伏半趴到她身上,最后脸也枕到她肩上。
本来还保持着一个坐姿的李凤宁被他生生压了下去。她伸手环住他的身体,手在他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午前小六来了。”
随儿回给她一个鼻音长长的“嗯……”,一副又要睡过去的样子。
李凤宁眉头一跳,转脖子一口重重咬在他的耳朵上。
随儿低声呼痛,抬起一双几乎可以称为幽怨的眼睛看她,倒把李凤宁看得忍不住好笑起来,目光十分威胁地盯到他的脸颊上。
随儿委委屈屈地一缩肩,到底是不敢再睡了,“六姐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