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果然认识。”雕库眉峰一扬陡然站起身来,却因为用力过猛带动了背上的伤痛而咧嘴皱眉,人高马大的身姿又晃晃悠悠地倒了下去。
“的确认识。”云歌忙扶住雕库,又问道,“后来呢?”
“后来……自然没有逃成。”雕库垂头丧气道。
云歌见他将逃脱时被击昏之事一带而过,微微笑了笑,又问道,“再后来呢?”
“再后来,一个相貌极是英俊的男子替我验伤开方。我休息了几日之后,又被带去见了赵将军……”雕库停了停,似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心中挣扎着什么。
骤然提到孟珏,令云歌想起几日前的似梦非梦的qíng景,她的心神散了一瞬,遂没有催促,只等雕库自己说下去。
“赵将军并不信任我,”雕库气闷地继续道,“原因大约是我报信之后,罕羌最终还是加入了先零的联盟。我说罕弱小,加入联盟也是无奈之举,他却总是狐而疑之。他的态度曾令我以为自己最终难再回罕地。可他审了我几次,却既没有放我也没有杀我,而是将我暂押在汉营的地牢中。然而关押我的汉人脸色冷寒,时常呵斥我,食物也很糟,远不如在白衣人哪里好。”雕库停了停,眉宇之间又焖烧起火来。
云歌听他的描述,似乎说的不应是赵充国。算算自己夜探军营的时间,应是赵充国染病之时。她略一蹙眉猛然点头道,”你说的是郎将赵卬。”
雕库年轻的眼中闪过茫然。云歌低头想了想,自己尚且分不清汉军的军职,一个羌族少年又如何分辨得清楚,遂问道,“你说的赵将军年纪不老,对不对?”
雕库点了点头,眉宇依然敛得紧紧的。
“你后来可还见过一位老将军?”
雕库点了点头,松开眉头道,“几天之前,那位赵将军忽然又将我提了去。然而我到了账中,他却并没有审问我,而是一位老将军问了我几个问题。”
“那老将军问你些什么?”
“还是同样的问题,无非我的身份,当时如何得知起事的消息,为什么来报信等。”雕库的脸上显出不耐烦的神qíng,想来这几个问题他被审时定是答了一遍又一遍。
“那老将军的态度又如何?”
雕库脸上的态度和缓下来,似乎在认真地判断,“我回答时,他只静静听着,偶然点点头。他的表qíng虽然非常威严却并没有疑虑之色。最后他问我,若送我回罕可愿说服我哥哥放弃与先零的联盟。”雕库说到这里,嘴角却轻轻抖了一下,露出一丝冷笑,“然而这却是个陷阱,直到我回到地牢才知道。”
“为什么?”
“我回到囚牢因为饭菜gān冷和那看押我的小卒争了几句。那小卒便嗤笑我还讲究饭食,说你们的汉人皇上已经下令几路人马合击罕羌。我这才明白,那赵将军放我,定是为了在我回来的路上将我she杀,这样可能更方便他们寻个借口攻击罕羌。”
云歌蹙了蹙眉——合击罕羌的军令在自己走时尚属军事秘密,这小卒如何得知。她隐隐觉出定是有人遣这小卒来搬弄是非,为的是要让雕库心生异念,破坏赵老将军的计划。
“你信了?”
“那是自然。”雕库脱口答道,又犹豫了一瞬,甩了甩头继续道,“见过那老将军的当日晚上,关押我的那个汉人军头在牢外吃起酒来。后来又醉醺醺地来查牢门,最后竟然扑在我牢门外的地上呼呼大睡起来。牢门的钥匙就拴在他的腰带上。幸亏我的手脚长,”雕库面露得意之色,“竟然得手了那牢门的钥匙,便自己开了牢门溜出了军营。”
即使是云歌那屡屡被三哥嗤笑的鱼木脑袋也看得出这是一个并不高明的局,然而这个聪明的少年大约在被羁押过久之后,对自由的向往战胜了一切心智的评估,竟纵身跳入这陷阱中。而汉庭内部的政见军策之争,更使这西北的战事云诡风谲。别说羌人便是汉人,若不知这其后的缘由也会困惑不已。云歌默默看着雕库,心里隐隐有些明白荣伍所说的缚着他“是为了他好”的意思来。
“我跑出那汉人军营,就入到一座山中。我没命地往山上跑,却不知怎么惊起山下一片狗咬,接着就是满山火光,不知从哪里忽然冒出许多持火把的汉军……那赵将军又将我捆了捉回去。”雕库的脸上忽然露出疲色,三言并作两语,糙糙收了尾。说完了沉默了一会儿,又不甘道,“若我偷了食物打点哪些狗,定然不会被汉军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