肩鼓舞终于在欢悦的鼓声中结束。然而由于来人的打岔,女眷们都有些分心的样子,因而掌声并不热烈。连国王绛宾也只是轻轻抚掌。倒是一直未开口的新婚王后弟史以“稚朴轻灵,卓尔不群”作点评,给羌族博回了些面子。阿丽雅qiáng作欢笑,领着其他舞者一起击鼓鸣谢。等到落回原座,再看宫门口时,却又不见了米夏王子和那名男子。再看身旁,本来坐在自己一侧的雕库也不见了。阿丽雅四顾寻找,忽然看见不远处另一名羌族王子正向她轻轻点头。阿丽雅从他的服装认出他似是先零的王子,便也点头回示,并没有多想。
羌人的肩鼓舞之后,是匈奴王庭乐师表演的胡笳曲《祁连别怨》。匈奴王庭未受婚礼喜筵的限制,送来了这首最能体现胡笳音色的哀怨之曲。好在该曲表现的是一对胡人男女的爱qíng故事,倒也算符合今天的场合。
所有宾客的演奏到这里告以段落。依宫中的安排,最后将以王后弟史的琵琶演奏结束下午的舞乐盛宴。阿丽雅由于方才弟史对于肩鼓舞的赞赏而心怀感激,只等着这位同样去过长安的王后的能够将这盛宴引入更加高妙的境界。谁知去取琵琶的宫女却迟迟不归。直到疏雀宫中的宾客席上渐渐起了猜疑之声,国王绛宾才突然宣布提前进入夜宴。葡萄酒,烤全羊,库尔勒烤鱼,苏酪,油馕……一盘盘美食被宫廷侍女呈上来。美食使人们暂时把弟史王后演奏琵琶的事忘在了脑后。
然而在夜宴之后的花园品酒会时,阿丽雅才得之弟史的琵琶自宫中失窃的消息。听说这把琵琶是汉武帝当年送和亲的细君公主出嫁乌孙时,特意派工匠打造的,故而珍贵无比。宫中出此丑事,guī兹国王大怒,责令严加搜查,甚至连各国宾客居住的卉邻宫也在搜查的范围内。
阿丽雅饮着玉杯中的美酒,赏着天上的皓月,起先并没有把这琵琶失窃的事放在心上,直到她发现弟弟雕库在同她一起听到琵琶失窃宫中搜查的消息后,神色慌乱,持酒杯的手也有些抖。
“出了什么事?”阿丽雅将雕库引到花园中一个无人之处,低声问道。
“是……是……láng彦与匈奴的人打赌……我为了帮他,便偷了那王后的琵琶。”
“什么?”
“阿姐,我知道错了。可是现在该怎么办呢?如果guī兹国王发现琵琶在我那里,会不会对羌人不利?”
“你现在才想起来这些吗?”阿丽雅跺脚道,“láng彦那个酒糊涂,打的什么赌,怎么会需要你帮他?”
“那匈奴来的小王稽侯单激将láng彦伯伯,问他敢不敢偷汉朝乐师的乐器。láng彦伯伯想证明给匈奴人,我们羌人是不怕汉人的,但他自己却不敢去。我想起早晨参观乐宫时曾见过几件汉人乐器,便偷偷溜进去拿了一件搪塞那匈奴小王,说是从汉人那里拿来的。本来打算今天晚上偷偷放回去,想不到那却是guī兹王后要用的乐器。”
“你……”阿丽雅气得说不出话来,“如果guī兹和羌人因此起了兵事,其他部落的羌人会怪罪我们罕羌的。”
雕库抓了抓头道,“先零的跖勒王子当时也在场,并没有阻拦我啊。”
“跖勒王子?”阿丽雅心中一顿,那不是父王生前与先零酋豪尤非jiāo好时,给她许过的丈夫吗?正是因为与尤非的这段jiāo好,父王才带着罕羌从中羌迁到了河湟之地。然而先零在羌地一向骄傲跋扈欺rǔ小部落,父王对先零越来越不满,与尤非也渐行渐远,这场联姻最终不了了之。
“就是下午的歌舞宴上,坐在我旁边的那个王子。”雕库见她低头不语,又道。
阿丽雅想起下午曾向她点头微笑的那个羌族王子,点了点头,心里却明白这背后定还有其他的原因。西域各国一直在汉朝和匈奴之间态度暧昧。匈奴人和羌人被汉朝开辟的四郡分隔开后,西域的宫宴往往是匈奴人和羌人密谋结盟的谍战之地。这láng彦显然有所图谋,想通过这件事取得匈奴人的信任。这个跖勒王子看来有着和láng彦一样的谋划,只是他自己不去做,反而让少不经事的雕库去gān这种事。
阿丽雅蹙起浓眉还在思虑,忽见一队宫廷卫士手持长刀,穿过花园一角向宾客们落脚的卉邻宫而去。事已至此,尽快将琵琶还回乐宫是头等大事。阿丽雅来不及训斥弟弟,将雕库jiāo于同来的一名的部落长老,便匆匆离开了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