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歌微微扬了扬嘴角,脸上又dàng起一丝嫣红,却没有说什么。一来因为那一晚的qíng形实在尴尬,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解释;二来因为她还没能从方才大坪子上的对话中理出头绪。她虽已模模糊糊地明白丽史正是骥昆的阿姐,然而个中qíng由并未对过口,这种qíng况下多说多错,还是沉默些好。
才出了罕羌的营地,浩浩dàngdàng的迎亲人马便迎上来,将他们护在中央。云歌心下微震——雕库说的没有错,这哪里是迎亲的队伍,分明是迎战的阵仗。统共有三层防卫的人马护在他们周围——近身的一层身材jīnggān,身上穿着护心的皮甲;往外一层体型彪悍,赤臂铁甲,露出肌ròu虬结的膀头;最外一层是策马持弓的she骑,穿着一种似用藤蔓编织的软甲,背上的矢囊中满装着箭簇。
若说这队伍完全是出征的阵仗却也不准确,因为他们的坐骑,从辔头到马轭甚至马衔,都被刻有动物形纹的银扣和铜片装饰着,充满了图腾般的华美与神秘。
云歌从侧旁收回目光,又向前望去。前边是七八辆马拉的大车,车上堆着毡毯和毛皮还有皮质的箱具,大概是阿丽雅的陪嫁之物。再往前,盛装的跖勒和阿丽雅正并辔而行。载着他二人的两匹银鬃白马不染一丝杂色,此时似乎还被被罩上了银质的面具。她从后面看不清那面具上的形纹,却能看到一对冲天的长角从那面具顶端高挑而起,一直高得越过了那一对新人的颅顶,气势轩昂。
“那是先零特有的银羊马面具,”骥昆见云歌引颈眺望,便笑着告诉她,“只用于迎接婚礼新人和送别战死的勇士。”
云歌点点头,心中感叹着对羌人来说战死竟和婚娶是同一般荣耀的事。骥昆见她依旧沉默不语,眼中浮起一层自责之色,微微前驱了一下身子,附在她耳边道:“我知道汉人女子看重名誉的清白。我刚才也是qíng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希望没有令你为难。”
云歌忽听耳边一震,他那年青男子的盛热气息也灼在她的面颊上,不觉有些窘,却又听骥昆说的是这么一番不希望她为难的话,心下忽然涌起一片感动,小声道,“不是……我只是怕说错了什么,露出马脚……”
“……不是……”骥昆没头没尾地重复了她话中的两个字,眼中绽出chūn风一般的笑意。
马骑和车队此时正慢慢转入一处柏树林中。方才一直被骥昆高大的身躯遮住视线的云歌,此时忽然得以望见身后的qíng形。她忽然看见那辆木囚车正跟在一群步行的先零侍卫身后,在不远处缓缓前行。囚车上的白衣之人虽然双手被缚,却依旧身姿峻挺,不见落拓之态。云歌的眼光滞了一滞,慌忙转回头去。
骥昆却已捕捉到了她眼中的瞬息变化,沉默片刻,低声问道:“他是谁?”
云歌踌躇着,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
“是你认识的人,是吗?”骥昆见她沉默,又低头问道。
“是。”这一次云歌快速答道,她觉得无论如何让骥昆知道这一点,总会对孟珏有所帮助。
她的坦白却让骥昆一时有些意外,反倒觉得此时周围人多耳杂不宜再追问此事。他便笑了笑,气轻描淡写地随口道:“听说,是汉人派来劝降罕羌的使节。”
然而这话如同水落脊岭,异流两处。云歌愣了一愣,忽然醒悟骥昆并非骥昆,而是先零羌的王子跖库儿,一阵悲愤之qíng忽然从她的心头升起,她竭力撑起身子移出他的臂拢,语气清寒地道:“我也是汉人……给我一匹马……”她顿了顿,微微缓和了一下口气,又道,“呃……我是觉得……没必要让玄骆如此辛苦。”
骥昆心知失言,却也未能说出什么反驳劝慰的话,只凝视了她片刻,便向队前一个小头领模样的招呼了一声。那人策马立即“得得”跑了过来。
骥昆道:“再去弄一匹马来,让云歌坐得舒服些?”
那人应了一声,拨转马头又向前驰去,很快便引着一匹枣红色的马赶了回来。云歌想要跳下马去,却被骥昆按住。他塞了缰绳在她手中,道:“玄骆既然还认你,你也别又弃了它,让它寒心。”未等她答话,他已经一个轻腾,径直从玄骆的背上跃落到了那匹枣红马的背上。
云歌未再坚持。倒是玄骆似有不解,嘶鸣着望向另一匹马上的主人。骥昆策马靠近玄骆,用手在它黑亮的鬃毛上捋了捋,口中发出“诺诺”的安慰之声。玄骆终于安静下来向前而去。云歌骑在马上沉默不语,骥昆也未再发一言,只是时不时侧目看一看她,若见她的马落了后或偏出队伍,便伸手挽住玄骆的缰绳将她引回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