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宾帐也已空去大半。许多贺婚的羌族部落贵族,似乎在天色微明之时就动身离去了。剩下的宾客也正收拾行装驾马套车,一派纷乱景象。云歌想起几日前婚典上的盛景,忽然有些伤怀,同时也感到战争的獠牙如同那寒冬一样在渐渐迫近。这一仗迟早是要来的,可她还是希望它能来得再迟些。孟珏那晚离开花帐后,便一直再没有来过花帐。从她自侍从侍女的口中探得的消息来看,辛汤和那些汉军兵士并未被先零人捉住。看来孟珏已经成功将他们送出,可这毕竟是险事,她仍旧为孟珏而有几分后怕。云歌的眼睛落在正被驱赶的羊群上,眸子却失了神。
“姑娘,小王让姑娘快去大王的帐中。”缤祝的脸忽然落入她失焦的视野中。
云歌陡然惊醒,脱口道,“孟珏他……他怎么了?”
“啊?孟大夫没事啊。”缤祝露出疑惑的神qíng,停了停又道,“是丽史公主和姑娘的哥哥,在帐中和大王起了争执。”
云歌的心落下地来,然而回过神来,又虑上眉头。依三哥那孤冷寡言的xing子,争执的结果只能是刀兵相见阿。
“我哥哥到底出了什么事qíng?”云歌抓住缤祝急急问道。
“……主要是公主和大王起了争执,”缤祝却一脸愁云惨雾回她道。
“丽史姐姐?”云歌愣在那里。她不是脾气极好的吗?
“唉,公主认死理,若是倔起来,真跟大王一个样。”缤祝仿佛看懂了她的不解,说完了又发现此话不妥,gāngān笑了两声,催促道,“小王吩咐,姑娘快跟我去大王的帐中吧。”
注释[1]鸣镝,军中发号令的响箭。
------------------------------
今天没有拖到中午阿。其实上次也没有啊。
第七十九章 烧当
尤非的大帐还没有拆卸装车的迹象,看得到侍女捧着食物和药碗进进出出。一种带有花气的焚香混着汤药的气味从帐中飘出。云歌想起那日族中的老嫫曾说起尤非饮酒染了风寒,孟珏出营地采药的事。看来孟珏在送信给奭儿的同时也的确采摘了山中的药糙。
出乎云歌的意料,进入帐中的第一眼她看到的是新婚的跖勒和阿丽雅。跖勒似还未从宿醉中完全清醒过来,眼神有些疲惫。而阿丽雅闻声望过来,见是云歌,面上飞起一片微苦的赧色。婚宴上那不雅的一幕在心中一晃而过,云歌也不自觉地避开了眼眸。
大王子跖隆也带着一名羌族妇人站在帐内,见云歌进来,动也未动地朝她乜斜了一眼。
骥昆已经从帐底迎上前来,“云歌,快劝劝你三哥,好容易回一趟族中,和姐姐多留些日子再走。”他将云歌的手圈入掌中,轻轻握了一下,似在暗示她什么。
云歌似懂非懂地朝他点了一下头,向帐底望去,看见尤非坐着的虎褥座塌上,王妃盏婼也坐在一旁。而丽史如一支幽兰般立在一斜漏入帐中的晨光里,看上去纤弱而沉静。然而她肩颈背脊处的曲线,又隐隐有一种倔qiáng的沁人心脾的姿态。站在丽史身后霍曜神qíng淡然,只专注地看着身前的女子,对帐中其他的人视若无睹。听到云歌的脚步声,霍曜微微转了转头,眼中的漠然终于淡去,丢给云歌一个“你怎么又来凑热闹”的恼人神色。
云歌想还三哥一个“你能怎么着?”的表qíng,却听尤非已经低沉着声音缓缓开口道:“丽史,你弃族逃婚,又与外族人私奔,已令先零蒙羞。杨玉更是几次三番地派人来向我要人,我们先零内部的盟约也因此失信不存。这些我都可以不理睬,因为你毕竟是我和少夫的女儿。可是你屡次说这些扰乱军心的话,难道要想要我族灭亡不成?你若一意如此,不要怪我这个做父王的无qíng,将你逐出先零去。”尤非声音凝重而决绝,一只握成拳头撑在榻座微微颤动,在场的人无不侧目心惊。
“父王,”丽史却单膝盖跪下,语气决然地道,“女儿正是为了我们先零羌的命运才说这些的。也只有女儿才敢将父王身边人不愿也不敢告诉父王的实qíng说出来。此次羌人起事实在是有人蓄意要将我们先零部落推到与汉人的阵前的,请父王听丽史一句……”
“胡说……”尤非皱眉喝道,“汉朝的那个使臣义渠安国召集我们先零大小三十多个酋豪去浚拉,说是要共聚议事。然而我们到了那里,却亲眼看到他在领羊宴上羞rǔ羌人。那天晚上他又将我们先零大小酋豪封在毡帐内,全部杀掉。杨玉因为腹痛出帐逃过一劫。而随我同去的部下,是拼尽了最后一滴鲜血,才将我和跖勒两人送出浚拉。你冉骓伯伯的小儿子冉漠便是因为保护我而被汉人she杀的。你从小与他一起长大,难道因为如今因为与汉人私奔,就将羌人的血脉骨气统统忘掉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