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史最后半句话被帐中炸起的愤愤之声淹没了。
“这分明是送死……”
“尤非自己想送死,自己去便好了,为什么来拉我们,难道又有什么诡计?”
“我们羌人,只知战死,不知请罪。”
“汉人怎会轻易退兵……这事与烧当又有什么关系。莫不是还想将大夫人的部落也拉下水?”
杨玉一直眸色淡淡地听着帐中的议论,偶然略带讥讽地看一眼面前的两个美人。然而这末的一句关于烧当的议论,却使他的眼中划过一丝警觉的神色,又似忆起什么般忽然抬目深深看了一眼丽史。丽史知他定是想起来她在烧当时曾与他说的话,不由目带希冀地向杨玉望去。
不想杨玉冷冷道:“你明知我大妃婢桑是烧当羌的公主,现在却以她的母族为借口讨好汉人,究竟是何居心?”
在烧当时的种种一时涌上心头,丽史执口道:“烧当王琢崇使人骗义渠安国将领羊宴的羊头倒放,才令先零人误会了汉人,造成了浚拉的惨剧……”丽史还未说完,帐内已是一片哗然。
“丽史公主是说我们先零人错怪了汉人,都白白死掉了吗?”一个膀大腰圆的头领跳出来道,拔刀而出。阿丽雅闪身挡在丽史身前。
丽史忽然想起孟珏曾嘱咐她烧当的事不可当众说,恐怕会造成她先前在凌滩说破时所引起的轩然大波,而应让杨玉屏退左右后,再缓缓道来。她懊悔自己一时冲动失言,微咬着下唇凝眉不语。
杨玉在帐中的喧哗责骂声中慢慢站起身,喝道:“来人,把这两个叛族来的女人关到囚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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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究竟去了哪里?”孟珏冷冷问道。
“小王说这里离白石寨的邓笼不远,说以前答应过带小王子妃去祭拜邓笼……便带着她一起去了。”
“这是什么时候,小王还重伤在身,他怎么还有这般游玩的心思?”
一直在在暮色中眺望延尕岭的霍曜转过头来,冷冷问道:“你可曾告诉她,我随时准备带她出羌地的事?”
孟珏的眼睛追随着方才答话的侍卫,直到那人走远了,才转回头,压着眉间的愠色摇头道:“这几日都在疏通联络杨玉的人。她又一直被跖库儿留在身边,我只能顺势将她带出来,方便你行事。
霍曜走过来坐在篝火边,“她若不愿走呢?”
“她必须走。”孟珏眸色淡淡,平静的语气中却似隐着惊涛骇làng,“战事已到了尾声,各种yīn暗和凶险只怕还有最后的一搏。女人应该躲得远些。”
霍曜道:“你既明白,却将我的女人送入虎口。孟珏,如果云歌不是我妹妹,我几乎要拔刀与你对决。”
孟珏抬目与霍曜对望良久,缓缓道:“诚如丽史公主所言,这是她与先零最后的了断。我只求明日,公主从延尕岭回来时,你能带着她们俩一同离开羌地,永不再回头。”
霍曜低低哼了一声,起身再一次走向崖边,向延尕岭眺望起来。
孟珏微微转头,听岭上的山风呼啸着向南飞渡而去,那是白石寨的方向。羌地有名的邓笼有两处,一个是楼薄,还有一个就是这白石寨了。他许过她什么?以至在这样的傍晚,他不顾伤痛也要带她前往。而她竟也欣然同往。孟珏的眼中墨云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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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石寨的邓笼,此时也正在暮云四合中默然矗立。云歌与骥昆在石寨对面的山岭上收住缰绳,越过谷涧远远而望。
白石寨是白石部落的领地,因为如今汉羌之间的战事,这些小部落的态度已是敌我难辨。骥昆便放弃了去寨中的想法,而是带着云歌登上与石寨对望的一壁山崖上。山路颠簸,他腹部的缠布不时因为伤口的崩裂而渗出血来。云歌一再请求他放慢马速,他也没有理睬,她只得一路跟着他到了山顶。
崖风莽莽,chuī拂着两人的鬓发,两人都下马而来。山崖对面,那朴拙粗犷的塔形建筑逆光立在夕光中,隐去了一切细节,只余挺立的墨影。无数的宿鸟正归飞而回,急速隐身没入那微翘的檐顶墨影中。
“楼薄只怕一时是不可能再去了……这里邓笼也很有名。“骥昆缓缓的声音中充满了回忆,“我答应过你,要再带你敬拜邓笼。祭拜你在天上的亲人。你的陵哥哥,你的孩子,你的许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