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汐轻轻摇头道,“我若现在出面,反会令赵将军看轻了孟公子。”
三月若有所悟,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丙小姐当真也要在这里一直守着?只怕公子知道了会责罚于我。”
丙汐道,“左右是睡不着,回去躺着反而更焦心。倒不如在这里陪着孟大夫,还好过些。”
三月不再言语,只默默将手中的一件羽氅为丙汐披上。
夜风微寒,更声几度响起在街角,又几度远去。朗月从西天落下,整个金城陷入一片墨色中。不知过了多久,天空由墨黑转为墨蓝,又慢慢转淡。卯时,一个都尉装束的身影从营中而出,引着孟珏入营而去。
第十七章 火祭
云歌在马糙的气味中沉沉醒来。一束阳光正从石屋的高窗里穿she进来,游尘在光束里悠然浮动。
她一时恍惚不知今宵何夕何处,竟低低唤道,“抹茶……富裕……”无人应答。记忆的小虫从跌落的浮尘下顶上来。她忽然想起那个早晨,已然冰冷的刘弗陵贴在自己的胸前,红日初升在窗外,也如这般照进屋来。回忆如同万箭穿心般she来,云歌不觉大叫一声嗦成一团。
门被重重地推开。两个楼薄羌人闻声冲进屋来。看到云歌瞑目蜷缩在屋角,一人迟疑了一下,另一个却混不在意,走上前去晃动着云歌的肩膀大声喝道,“嘿……嘿……“
云歌抬起头,在晃乱的屋顶和羌人呵斥声中瑟缩了一下,渐渐回到现实中。
另一个羌人走上来拉开同伴的手,用土语和他争执起来。
云歌缩在墙角,愣愣看着两人争得面红耳赤。一个羌人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指了指那刀身,又指着屋外说了句什么。后者愣了愣,不再言语。
云歌忽然反应过来,“骥昆呢?“
两个羌人听不大懂汉语,面面相觑,似乎在判断云歌的问题。
“骥昆……和我同行的那个人……”云歌慢慢道,“你们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到了这个时候,还是关心你自己吧。“随着一声冷笑,昨晚那个会说汉语的弯刀长者跨进屋来。两个羌人右手扶肩向那人行了一礼。
云歌盯着他问道,“你是谁?你们把骥昆带到哪里去了?”
“我是楼薄的头人,牟西。”那人道,“你不用问你的同伴了。你犯了是楼薄的大罪,无论你的同伴是谁也救不了你。“
云歌的心中连连叫苦,软了口气道,“我们真的没有恶意,只是想祭拜碉楼的神灵而已。“
牟西没有理会云歌的话,转过头去用土语吩咐了一句什么。那两个人迟疑了一瞬似要争辩。牟西立眉呵斥,那两个人连忙走上来拽起云歌,向屋外推去。
陡然从石屋的幽暗进入盛烈的阳光下,云歌的眸子微微刺痛,一时看不分明眼前的状况。等她被周围的人推搡着磕磕绊绊地上了一处高台,她方看清眼前的石坪上满匝匝地挤满了几百名羌人。她怔愣了一瞬,被人架起在杆木之上的手臂也忘了挣扎。眼前的人群却忽然安静下来。
鼓声骤起。六个上身****,画着虎形条纹的楼薄羌人,手持矛和盾,踩着鼓点在火塘前跳起舞来。而后其中一名舞者从火塘中燃起一只火把,高高举过头顶。另外的舞者则开始将柴木堆在她的脚下,又将松油浇泼在那柴木之上。石坪上的人群沸腾起来。
云歌忽然明白自己就要被火祭了。她一时竟没有感到赴死的恐惧,反而有一种就要卸去重轭的喜悦。陵哥哥让她一直走下去走下去。她于是一直努力地走下去走下去。而现在她终于可以停下来了。她的眼睛漠然地从石坪上那些亢奋的羌人脸上划过,却忽然发现一些楼薄女子的眼中露出怜悯之色。一个阿婶忽然抹了一把眼睛,好像有泪流出来一般。云歌不禁冲她笑了一笑。
“阿勒咕纳,阿誓拿”。那个阿婶忽然用羌族土语喊起来。接着更多的楼薄女子加入了呐喊。云歌听不懂她们的话,却隐约明白她们是在为她求qíng。
牟西走上台来,挥手向呐喊的楼薄女人们做出止语的手势。那呐喊之声却并未淡去,反而越来越响亮。牟西恨恨道了句“妖女”,随即向高擎火把的那个楼薄舞者点了一下头。
舞者得令,将火把在天上绕动三圈,作势就要掷向云歌脚下的柴木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