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喊声越过喧嚣杂声,忽然镇住了惊散的人群。许多人停下脚步,重又向南城门方向望去。远远的城墙上,正有三名玄甲赤衣的武将飞驰至南城门楼顶。他们翻身跃下马背,而后临至城墙边,俯望着南城门下的兵卒和百姓。中间的那人更是挥臂致意,继而又将甲胄一脱而下,露出满头苍苍的白发来。
“赵将军,真的是赵将军。”人群低低地沸腾起来。
云歌也破颐而笑,随着身边的人一起向城楼之上挥臂回礼。短暂的互动之后,赵充国便与身边的两名副将转身走向靠城外的一侧。
云歌的笑容忽然淡了一下——她的医者之眼无法忽视赵冲国行步间些微的艰难,像是被两名副将搀扶着似的。然而只是短短的一瞬,赵充国伸手推开两人,独身走向门楼前的垛口。南城门的重击之声忽然停滞了几秒,才重又开始冲击城门,然而那频率和力度却再不似先前那么密集而猛烈,仿佛失却了心力一般。不多时,一队弓弩手推着弩机出现在城楼之上,开始向城门下方发she弩箭。城门上撞击的轰鸣声渐渐哑去,飞流的火箭也渐渐稀疏,城外的羌人的呐喊声也渐渐淡去。
一队骑兵从城下而出,沿着几条主要街道驰马呼喝着:“羌人退了,羌人退了。“街上的百姓欢呼起来,而后慢慢平静下来,从南城门口散开去。
云歌也随着人群往回走,眼前却回想着适才城门顶上那行步微艰的一瞬,一时有些拿不准是不是自己看错了眼。却听身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叹道,“唉—,龙支城作为边地集市立城之时,何曾想到会有今日阿?”
“陈兄此话怎讲?”
“刚才羌人撞击城门之举虽被赵将军之威震慑住,却也bào露了龙支防御工事的弱点啊。”
“什么弱点?”
“本朝惯例,边陲的战略城镇,都会在城门外再修一座月形瓮城,以保护城门,也便于御敌……然而龙支……”那书生骤然停住话头,眼睛向街头正在维持秩序的一名军吏瞟了一眼。
“龙支为何没有瓮城?”周围的都听到这段对话百姓窃窃私问,神态忧疑。
那陈姓书生环顾左右,终于小声道,“龙支初始的形制就不过是个边地集镇,直到武帝末年才立为都尉府城。然而当时恰逢武帝下罪几昭,与民生息,缩减军事防御上的开销。这加建瓮城之事便一拖再拖,不了了之。”
“原来咱们龙支城并非固若金汤?”
那书生摇头未答,想了想又道,“羌人本不善攻城。然而在浩门大败义渠安国之后,士气大涨,又俘获了汉人军士,龙支的这个弱点大概就被羌人知道了。”
众人闻言,方才击退攻城羌人的喜色都淡去,露出忡忡忧色来。云歌也倏然心惊,想不到这龙支城并非坚不可摧,而城中百姓也有人能看破这关节并道于众人知。兵临城下之时,这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云歌垂首默默而行,忽然发现自己走岔了道,正要转身回溯来路,却见街口有一家别致的轩馆,越过敞开的墨色木门,看得到列满整面雪墙的红木药屉,更有药馨糙香从门中幽然而出。云歌抬头,看见门上书着几个素净的大字—云糙堂。她忽然想起昨日清晨在街头听到的关于云糙堂主的对话,便不自觉地停了脚。医馆人进人出倒没有什么稀奇,大门外却有十几名百姓席地坐于云糙堂外的一方空地之上,一脸苦色地望着医馆的大门。云歌不明白这些人在这里做什么,路旁一个白胡子老头儿忽然拉住她悄声道,“姑娘也是来云糙堂求治瘟疫的药吗?
“瘟疫?“这是云歌又一次在街头听到这个词了。
“姑娘不知道吗?……“那老头儿四下望了望,“军中的瘟疫已经散到城中来了。昨日东城已有许多街坊被封了。
云歌蓦然想起昨日军吏对孟珏所说的话,不觉怔了一怔。
那老头儿指了指云糙堂口席地而坐的百姓,“这些人便是有家人好友住在那些被封的街坊中的。“
“他们在这里做什么?“
“自然是求药啊?“。
“那为什么不进门去求?“云歌不解。
“他们的家人好友被封在巷子中,就是见到大夫也无处可引。更何况如今城中因战事而管制,谁敢明言这瘟疫。他们这是坐等云糙堂的堂主,或能出面,给他们在坊中的亲人一线生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