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本仙轮值于此扫洒整理。”
我结巴道:“整……理?此乐谱并非我损毁……啊不是,我来整理罢。”
穆瓴道一声“不必”,便麻利捻起编绳整理起来。只见他手指骨节清劲,指尖翻飞,手背白皙却厚实有力,隐露青筋,我竟一时看呆。冷不防穆瓴温润嗓音响起:“你想奏《将军令》?”见我点头,他又道:“此书简乃上古乐谱,略为晦涩,你随我来。”他放下已理好的竹简,带我往楼道走去。他行至一矮几前坐下执笔疾书,写完后把竹简递给我,道:“我默出这份乐谱易懂些,你且拿去。”
我收下竹简,有些难为qíng:“小仙谢过师兄,实在抱歉,师兄的伤如何了?”
穆瓴站起身端然道:“区区小伤而已,七尺男儿,不应以容貌为首念。父尊既已留你于仙岛,此事便是不追究了,你无须再怀歉意,安心学艺罢。”
穆瓴语气十分温和,然而我却听出了些微冷意与疏离。我遂向他一揖:“谢师兄大度。”心里却暗道,他定是觉着丢人,不愿我再提,唉,我只好另寻他法,早日替他去除瘢痕。
穆瓴又问:“你习的何种乐器?习了多久?”
我老实答道:“我只会chuī埙,练习时日尚短……”
穆瓴点头:“埙音厚重,你好好琢磨,有不解之处可与我共商。”我欢喜应下,拿着竹简出了藏经楼。
回到寝舍,我展开竹简,只见穆瓴刚劲笔锋跃然眼前,我便拿起陶埙照着他写下的乐谱chuī奏起来。一曲将军令被我磕磕碰碰chuī完,伯甦忽而从配殿门外踱步而入,一贯风轻云淡的神色里竟带着丝不耐。我哂笑:“你竟有烦恼之事?快说来与我高兴高兴。”
伯甦睨我一眼道:“你chuī的什么东西,甚是难听。”
我一滞,想起伯甦随身带着的长箫,看来他也应是jīng通音律之辈,但我嘴上仍qiáng辩:“我按着乐谱来,没有chuī错啊,何处难听了。”
伯甦不屑道:“我今日事忙,方才回寝舍里稍事歇息,你那忽高忽低的魔音便断续传来,听得我脑仁疼。”
我奇道:“你寝舍在何处?是附近么?”
“废话,你竟不知我师兄弟三人住于左配殿?”
我闻言一阵羞赧,忙问道:“今日你们师兄弟三人皆在左配殿?”
伯甦向我走近,随口答:“我不知他们二人行踪。”他伸手捞起我身前书简,戏谑道:“这字迹,原是穆瓴给你写的乐谱,即使他在寝舍被你扰到也不便问罪于你了。”他把乐谱放回书案上又道:“你好歹于殿门处下个禁制,旁人扰不到你,你的魔音也传不出去。”说罢伯甦一脸嫌弃,抬腿便出去了,剩下我一脸懵相坐于殿中。我这蹩脚埙音被穆瓴听去了,都不知他心里会暗笑成何样呢。罢了罢了,还是听从伯甦所言,自己关起门来好生练习为上。
三日后拜师礼,此番与我同进学宫的弟子共七人,于石楼中庭向上暝元尊行叩拜大礼,随后又向诸夫子行礼,礼毕后我坐于中庭右侧次席上,聆听师尊教诲。我听着听着便神思飘远,打量起庭中各人座次来。
只见上暝元尊高坐于正中主位,左侧首席坐着诸位夫子,左侧次席则是年资稍高的弟子们列坐,元聘便在左侧次席中,一副倨傲模样。而右侧首席只有三人,便是首位伯甦,次位梁岐,末位穆瓴。而右侧次席是年资稍低的学子与我这些新进弟子了。我一手支颐,想起阿兄曾说,学宫里会困扰到我的不是学业,而是世故。这话说得奇怪,两千年都未能出一个衣钵传人的昭禺学宫,课业怎会轻易呢?好在我也不是志在尽得师尊所学,至于这世故,待散学去寻阿兄的两个心腹详议罢。
我于魂飞天外中呆到拜师礼结束,随大伙走进北石楼学堂,来到一处仅容十人的学堂中。今日首堂,夫子是一白发银须的老学者,学子便是新进同门,授课内容是上古史。我听得小半时辰便脑袋发昏,qiáng撑至课目结束,夫子与同窗们都下学回寝舍了,我歇了好一阵才睡眼惺忪地走出学堂。
我走到一处屋檐下,不意间听到元聘的声音。她道:“那个鸾族妖女,竟似早与伯甦师兄相识,怕是求了师兄,得以留住仙岛上。哼,真是便宜了她!”另一女声响起:“就是,前日我得伯甦师兄回信,竟说恋慕一老妪,莫不是那在鸟蛋里呆了数千年的云绛!她既与伯甦师兄相识,甫一入学却又招惹穆瓴师兄,莫不是想天下卓绝男子,均为她一人的!”我想起阿兄说的学宫世故,忽而有些恍惚。复又想到我一族圣女被这两个小仙无端中伤生事,义愤难消下我走进那二人所处的转角,斥道:“口吐妄语也要先看看隔墙是否有耳,你两个蠢货居然连墙都不找,直接说我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