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极力拖住我,并趁我不备向我下了定身咒,我一时动弹不得。阿兄朝丹陟从容道:“既鸾君已有决断,本君便不再僭扰,圣女年幼,一时糊涂,请鸾君莫要介怀。”说罢,阿兄便将我带离了鸾宫。
被阿兄拉回梧桐谷,我仍大闹着要替苍族长报仇。阿兄却独坐一旁沉默不语。良久,阿兄长叹一声,向我道出了实qíng。
我先前于信里向阿兄的提议,其实阿兄亦想过。但换人扶植的企图太过明显,极易打糙惊蛇,因而阿兄继续扶植苍澜以迷惑丹陟。阿兄料到丹陟会等今日阿兄离开鸾宫去寻我时,以宫变夺位,因而设下弓弩手埋伏于鸾宫主厅四周,伺机而动。可哪知苍澜竟糊涂至此……阿兄沉痛道:“绛儿,我当初若是如你所言当机立断,今日禍事断能避过”,阿兄抬头看我,低声道:“幸得我前番遣人去寻了个死婴,扮作苍澜幼弟,今日以中毒假象瞒过丹陟。苍族长血脉,还未至断绝……”
我浑浑噩噩,一时想到横死的苍族长父子,一时又想到当年被追杀的穆瓴一家。我沉默良久,低低问阿兄道:“方今,该何去何从?我且离了学宫回南地助你可好?”
“为今之计,只得先避其锋芒了”,阿兄支颐,道:“你今日一意忤逆丹陟,我只得以你年少气盛,因千岁生辰宴会被捣毁而一时愤懑,遂出言不逊为由,向丹陟请罪”,阿兄轻拍我后背,又道:“绛儿,回学宫去罢,你早日学成方为正道。”
我皱眉不安道:“阿兄,我担心那丹陟要对你不利……”
“丹陟新夺大位,根基未稳,断然不敢对你我不利,否则何以服众。”
彼时已近huáng昏,天边残阳如血,我与阿兄静坐半晌,阿兄终是开口向我道:“绛儿,你现下发髻散乱,裙衫破损,去里间换身衣物再回学宫罢!你从前房中……留有你的衣裳。”
我默默起身,走进里间。许是心绪纷乱,我换好衣装后方闻得身上衣物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淡淡幽香。我拉起衣襟至鼻下细细分辨,方知此乃荷香。然梧桐谷中水域只有谷后一小片水dòng积潭,其潭水清澈,鱼虾荇芜皆无,我从未将衣物带出谷外,这荷香竟是从何而来呢?
我穿戴妥当,方要行到外间,忽见手边木案上原先被衣物覆住之处置了把竹扇。我一时好奇将此扇打开,一阵沁脾荷香旋即扑面而来。只见此扇竹质竟是极为罕见的莲心竹,其雕琢颇为jīng巧华美,竹片触手生凉,绝非俗物。扇面刻有一架车马,车内有一男一女端坐,二人皆为背影,女子头枕于男子臂上,应是一对爱侣。竹扇另面则刻有一篇诗经佳作《有女同车》:
有女同车,颜如舜华。
将翱将翔,佩玉琼琚。
彼美孟姜,洵美且都。
有女同行,颜如舜英。
将翱将翔,佩玉将将。
彼美孟姜,德音不忘。
我知阿兄手艺超群,经手之作皆格外考究,然而他最擅之物却是兵器。我遂仔细查看此扇,终是在那刻画的女子皓腕上觉察到端倪。那女子纤指有松动,我按照八卦巽阵触其方位,扇面顶端立时伸出数把锋利无比的圆形小匕。原这扇子,静可当雅物把玩,动遂作兵刃防身。
阿兄在外头听见小匕出鞘之声,忽而奔进道:“此扇乃为兄之物,你莫乱碰,免得伤到自身。”阿兄说完,自我手中夺过竹扇,其神色却有些局促与怏然。
我想起阿兄今日刚见我时对我裙妆发簪的品评,虽才寥寥数字,然而他从前却未曾关注过我的妆扮。还有我衣物上沾有的微香,和那竹扇上的琢画刻字……莫非,阿兄曾携过女子到此?我原想追问阿兄,但今日变故太多,我实在无心再去斟酌此等风月之事,遂闭口不提了。
我记不清是如何自梧桐谷回到寝舍的,只记得彼时穆瓴于huáng梅树下,见我回来正yù唤我,却被我恍恍惚惚的模样吓了一跳。他疾步上前,担心问道:“神君竟让你入夜方归,你现下又这等形容,可是出了意外?”
我只木然道:“天道残酷……”便再忍不住,趴在穆瓴肩上痛哭失声。
穆瓴身上有瞬间的僵硬,旋即他伸手轻抚我脑后,低语劝慰。因着疲累,我竟哭着哭着显回了原形,穆瓴只好抱我回榻上歇息。或是见我睡姿不太安稳,穆瓴燃了安息香在旁,让我无梦一觉至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