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卯时一到,我被杨瓴叫醒,趁此时庶卫羽林们换防,我们绕道下山。上马后,我们往南朝长安赶路,杨瓴却说先带我去趟赤泉侯府。我问他为何,他只笑说他便是以此说辞让我长姊同意我外出的。他还说昨日赤泉侯携夫人省亲,今日方回,因而不会被发觉我们昨日不在侯府里。他还道赤泉侯夫人也许会见见我,我不必担心,就与夫人闲话些家常便可。杨瓴这话让我摸不着头脑,复又想这是瞒过长姊的办法,要做戏便做好罢。
我想起昨夜在水潭边时脑里浮出的那一幕,便问杨瓴:“瓴哥哥,你可曾去过云梦泽?”杨瓴道:“不曾,你何出此问?”我道:“我昨夜好似望见有白蛟自大泽上飞过,那蛟还化成你的模样。”杨瓴失笑:“阿凰,你是没睡醒罢?怎的说梦话。”见他否认,我便甩甩头,把那些怪异想法压下,继续前行。
去到赤泉侯府时天已大亮,杨瓴带我行至一偏厅,我问道:“瓴哥哥,你幼时便是在这府里长大的?”杨瓴点头道:“我父母过世后,族人们便将我带进杨府教养。”说话间有婢子端来朝食,杨瓴与我用过后道:“阿凰,杨侯这时应回府了,我现下过去拜见。你在此处稍候,侯夫人会携儿媳过来与你说话。”我眼睛一转,问道:“侯夫人哪个儿媳?可是你那敞兄的夫人,太史公之女司马英?”杨瓴道:“正是呢,阿凰你如此仰慕太史公,记得莫要乱跑,乖些等着。侯夫人问起你昨日事宜,你便说,你昨日落日前来到此处,宿在桐旃馆,晚食菜肴jīng致,房舍亦舒适。”说时他以指代笔,在我手心写下“桐旃”二字。
“桐旃馆?那是你从前住所么?”
杨瓴点头道:“正是,要我带你去瞧瞧么?”
我嘿嘿一笑:“瓴哥哥,你说的这里菜肴jīng致,还真是如此,我昨日啃了一天gān粮,今日要早起赶路,方才那些朝食,我吃下觉得半分饱意也无。你从前在这侯府里长大,岂非日日饿着肚子?你那桐旃馆,可有吃食?”
杨瓴大笑:“你果真促狭。昨日良娣亦曾jiāo代过,你如今长身子,正是好吃之时,待见过侯夫人,我便与你回桐旃馆用些饭食罢。”
杨瓴走出门外,又转头向我道:“阿凰,若是侯夫人与你谈及读书,你莫将你读过那起百家chūn秋抖出来,只说你仅读过些经史便可,你习武随商之事也切勿提起。”杨瓴这话没头没脑,我一脸懵然应下。
杨瓴出去后,因他吩咐过不可随意走动,我只好百无聊赖在偏厅里转悠。待我将厅里物件都摸过一遍后,侯夫人与司马英终是行至厅门外。我连忙迎上前去见礼,侯夫人见到我一身总角男童打扮,便打趣道:“阿瓴带了个俊俏的小郎来陪我说话呢。”司马英在一旁笑道:“母亲惯会取笑,小娘子脸皮薄,别惊着史姬了。”我随侯夫人走进厅里,分宾主落座。侯夫人问我道:“史姬昨日何时到的侯府?吃住可还习惯?”我按着杨瓴方才所教答道:“有劳夫人挂心,小女子昨日落日前到的侯府,宿在桐旃馆,贵府菜肴jīng致,房舍亦是舒适。”侯夫人点头道:“习惯便好,这侯府或不及博望苑锦衣玉食,只怕委屈了史姬。”侯夫人这话有些奇怪,侯府菜肴虽量不多但亦是珍馐美味,与博望苑的不相上下。司马英见我面露困惑,遂道:“我观史姬乃平和之人,此等末节小事必是不予计较的。”
我遂向司马英笑道:“听闻令尊有气节,治学严谨,不想英夫人亦是一副豪慡气派。”司马英扬眉道:“吾父现已退居太史,不似从前般直言……史姬亦习读群书?”我脱口道:“我尝读论六家要旨,有言变乃万物适世之宗,令尊亦……”我见侯夫人脸色一僵,忽而想起杨瓴方才所嘱,忙结巴改口道:“令尊……顺应变数,就如……就如英夫人大父所言。”司马英似亦见侯夫人面色有异,遂一笑而过,不再深谈。
侯夫人与我聊起家常,我敛了心神,如惯常女子闲话一番,侯夫人面色又复初状。待司马英扶侯夫人离去,我起身相送后,才觉心绪一松,腹中饥饿感随之而来。及至快瘫软于坐榻旁,我方见杨瓴走进。我道:“瓴哥哥,你快带我去用饭……”杨瓴见我饿得有气无力,忙拉我往桐旃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