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我与杨瓴行至桐旃馆小厨房,杨瓴挽袖烧起水来。我见一铜簋上盛着燕麦饼,也不管未做热了,抓起便咬。杨瓴看得直笑:“阿凰,你真的如此饥饿?待釜中水烧开,我将饼热一热罢。”我吞着饼子道:“无妨,热了我再食。瓴哥哥,你竟还会下厨,你也饿么?”杨瓴道:“我在外时,亦会饿着顾不上果腹……桐旃馆是从前我与几个族中子弟同住的,并无厨子伙夫,一应馆中庶务皆由我等轮流掌管。”我正奇怪他怎的说在外顾不上吃饭,又听出他句末的失怙失恃的辛酸,便道:“瓴哥哥,你幼时如此不易,现下想来是不是有些难过?”杨瓴抬头看我一眼道:“无事,我早已习惯的。阿凰,汤饼好了,你过来罢。”我吃下一个冷饼,腹中暂无饿感,见到脚边一篮卷耳,便道:“你先食罢,我洗些卷耳烫着。”说罢我便舀来清水忙活起来。
杨瓴盛好一盌汤饼,问道:“阿凰,你亦会下厨?” 我道:“我从前在那伎馆里,与玥姐偷偷溜进灶间胡乱捣鼓些吃食……”我洗好卷耳放入釜中,便与杨瓴吃起汤饼来。片刻后我捞起卷耳,拌些香油与姜蒜分出一半给杨瓴后,我便开始大快朵颐。
杨瓴看着我的吃相道:“阿凰,难怪良娣不曾带过你赴宫宴……”我不满道:“瓴哥哥,你再笑话我,我便不与你清理盌箸了!”杨瓴笑道:“左右你是客,何需劳你清理,你吃饱了便去外面坐坐罢。”我将盌里吃食一扫而光,朝杨瓴做个鬼脸便跑了出去。
灶房外不远处是个书斋,我见木架上置了不少竹简,其中一册是huáng帝内经。此书我从前读过少许,我遂接上从前读的金匮真言,翻开品读。待读至“南方赤色,入通于心,开窍于耳,藏jīng于心,故病在五脏。其味苦,其类火,其畜羊,其谷黍,其应四时,上为荧惑星”时,我忽觉似对此等语句有所感应般,从心所发,全身生出微热来。我匆匆合上书简,走到门外透气。片刻后杨瓴走来,看着我关切道:“阿凰你可是身子不适,怎的如此脸红气喘?”我推说屋里气闷,又道天色不早,杨瓴本想让我休息片刻,我一心要走,也不愿坐马车,他便带我去回了侯爷与侯夫人,驰马回长安。
时值盛夏,虽一路上绿树成荫,我却仍觉被日光晒得头重脚轻,将近长安时,我还险些栽下马去。杨瓴摸过我额头,忙将我抱上他的马,两人一骑朝博望苑飞奔而去。到得博望苑侧门外,杨瓴在我耳边轻声道:“阿凰,到家了,你先下马。”我迷糊间就着他的手徐徐滑下,着地时只觉双膝酸软,杨瓴喊道:“阿凰你站稳当些!”随即下马扶住我。此时长姊的近身内侍上前来yù搀起我,杨瓴道一句“我来罢”,便拦腰将我抱起,抬腿往里走了。我见到那些内侍们惊讶的目光,然后便陷入了昏睡。
我这一睡似乎过了许久,神思清明时只觉浑身高热睁不开眼,而脑里却总有一抹我在漆黑山dòng里玩火的记忆。直到记忆里的我把火玩得十分顺手,那火时而成弥漫无边之势,时而又能收回手心火光耀目……我终觉身上高热褪去,遂缓缓睁开双眼。
榻边小婢见我醒来,忙奔了出去。片刻后长姊便走进来看我,心疼道:“阿凰,你这高热一日一夜,真把我吓坏了。”我徐徐坐起,道:“长姊别担心,我现下只觉神清气慡,脑子也没烧坏!”长姊轻戳我额头道:“你也有十三了,说话怎还是如此俏皮胡闹。”长姊转头看向外间又回头问我:“阿凰,你想见那杨公子么?”我端起手边耳杯饮水,边饮边道:“我想见呀,可是我方退热,长姊你竟准许我跟他出去玩?”长姊一副看我不争气的语气道:“你这傻女子,就知道跟着他疯跑。你身子向来qiáng健,此次与他外出回来就病了一场,我哪还放心让你又随他出去!”我一听急了:“长姊莫要怪他,是阿凰不愿坐马车才……长姊你不是从此都不让我出去了罢?”长姊叹气道:“你这野xing难驯的女子,日后如何寻婆家……杨公子在外煎药,我让他端药来。”
长姊出去不久,杨瓴便拿了药进屋来。我看他与长姊一般面露倦意,便道:“瓴哥哥,我现下舒坦了,你快回去歇罢。”杨瓴将药盌递至我手中,温声道:“你先喝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