泸楠见到抱着我的杨瓴时愣了一下,随即便道:“澈娘只管后厨之事,并不陪饮,这位客官请放开她,在下可携数位绝色胡姬陪客官尽兴。”泸楠将我拉离杨瓴怀抱,并推我出厢房。
杨瓴目光越过泸楠望向我,眼里闪过一抹极力克制的眷宠与黯然,沉声道:“胡姬就免了,我这便结账。”
杨瓴走后,我理了一遍思绪,拉着泸楠回庄上商议了一番。当日夜里,一伙游侠又闯至庄上掳去了些牛羊与ròugān。泸楠小舅与众庄丁佯装不敌,那伙游侠便兴高采烈地赶着掠来的牲畜扬长而去。他们行至一山坳处,被埋伏在半山的泸楠与我带着庄丁截住击杀,只留下了三两活口。泸楠率庄丁们穿上死去游侠的衣衫,并迫使那几个活口带路往游侠的老巢而去。
到得那游侠的老巢,竟也是个小有规模的寨子,彼时夜色正浓,虽有火把却仍是视物不清。泸楠身着游侠的衣物,寨中人便不疑有他,将泸楠一行放入寨内。泸楠遂长驱直入,杀进主营,再点火为号,我与其余候在寨外的庄丁便一道杀入寨内。我擎着火把在寨中四处查看,泸楠走过来向我道:“真不出你所料,人已经寻到了,你去看看罢!”
寨中游侠已被捆住拖走,我走至角落处,心内有丝丝绕绕的酸胀与苦楚凝滞。他是以何种身份驻留在此?他又是何居心?这两年我每每想起他,皆是从前欢愉的片断。然而今日早间见到他后,我脑海中却时时浮出他与冯氏的过往,还有那个顶着询儿名分尚在狱中的孩儿。冯氏与朱安世之间的勾当,他可有参与?他听命于谁?我从前一直不愿去斟酌的细节,我如今只得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细究。而我每想一遍,却愈是心寒。如果他真是因我乃卫太子良娣幼妹而对我施以虚qíng假意,我那段过往岂不是笑话?我该如何面对女儿?我会不会一时冲动杀了他?
我在角落里见到被绳索捆着的杨瓴,看守他的庄丁道:“有游侠指认此人曾对掳掠之徒有所协助。”我上前蹲下与杨瓴对视,他面色苍白,神qíng平静问我道:“你在那杯酒里给我下了甚么?”
“你内息暂失,十日内无法运劲。”
“阿凰……”
已有三年多再没听到旁人如此唤我,我勉力定下心神,解开杨瓴身上绳索,对庄丁道:“此人已无反抗之力,不需你们看守了。我将此人带回庄上,你们自去罢。”
杨瓴被我锁于庄上一处僻静房舍中整一日。一日后我进屋瞧他,只见他身旁吃食未动分毫,仍是面无血色斜坐于席上。我上前道:“你从前说的话,有许多我都无法甄别真伪,只那句你常于野外不能按时果腹倒应是真的。”
“阿凰……我不曾骗过你……”杨瓴嗓音嘶哑,话未说完便gān咳起来。
我舀出一盌水递过去,道:“我现下要杀你折磨你易如反掌,不必再于吃食里下毒了。”杨瓴接过茶盌,自嘲道:“你递过来的,即使明知是□□,我都只能饮下。”
“这话,你且对旁的女子说罢。”我撇嘴道,“游侠儿还有一个老巢,你可知道在何处?”
“我只是客居于那个寨子里,机密之事我并不知晓。你们将俘虏押至使尉府处,剿匪之事自有公断。”
“目下正是寒冬,使尉府那起怕事之辈,哪有剿匪之心,还不如你这斥候有用。”
“阿凰,你既都知道,亦无需再试探于我了。昨夜从那寨子走脱的几个游侠,便是你们故意放跑的罢?”
“其实我是想把你亦放走的,怎知你竟束手就擒。你是想留在这庄上探听甚么?”我冷哼一声,“你就不怕我手起刀落把你砍了?”
“阿凰,你与那二当家……有苟且?”
我没料到杨瓴忽而话锋一转问到此事上,只得转过脸道:“此事与你无关。”
“我是你夫君,你若不愿意委身于那人,为夫便带你回家。你若愿意跟他……我死在你手上,也是我棋差一招罢了。”
杨瓴语气似是带着十足的怜悯与傲气,我听在耳中却只觉万分嘲讽,不由得怒从心起:“杨瓴,你当初将我耍得晕头转向,与我新婚才一个月,转头便与冯氏珠胎暗结。你纳冯氏入门,让她监视我去向,伺机从公孙家入手一步步斩断卫太子臂膀。我在你眼中不过棋子而已,你现下凭何如此责我?”我越说越气,举起左手朝他面门狠狠掴下。杨瓴仍是不闪不躲,只微微侧头闭眼,那咬牙一凛的神qíng与那晚被我扫断两根肋骨时如出一辙。我的左手堪堪到他面前便生生停住,我想起那晚伤到他之后我的心疼与懊恼,又思及将满三岁的女儿,便再无力下手了。杨瓴双睑微睁,浓密的长睫下是绵长的伤痛:“阿凰,为夫不查,没有识破冯氏与江充一伙yīn谋,你长姊一家蒙难,我亦有过错。方才你那一掌,原是我该受的。我所言并无责你之意,你可要……随为夫……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