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yù答话,胃里忽而挛缩起来,方才勉力咽下的夕食被我一下吐了gān净。泸楠蹲下,审视着我的面色,忽而抓起我衣襟道:“你又有孕了?”见我沉默不语,泸楠喘着大气,松开了我的衣襟,大步走开。
一路上泸楠沉默少言,我时常陷入昏睡,醒着时也只是在马车内与思儿说话。如此走了将近两月,方到得焉支山。泸楠将我母女带至那私苑中,嘱咐了管事几句,管事便将询儿亦带了过来。思儿一见询儿,便被询儿拉到一旁玩乐去了。那管事又找来两个仆妇,照顾我的起居。
我在这私苑里住下,身子渐渐恢复了些,不再孕吐,只是晚间时常失眠,而白日里却总有数个时辰昏昏yù睡。时近夏末,我于午后拥一薄被沉睡时,常有同一qíng境入梦。仍是从前梦过的我险些溺毙其中的那片飘渺大泽,空阔辽远的水面上悠然dàng来一艘仙舸。仙舸当中有一案几,几上置一把木质温厚做工jīng良的古琴,琴旁放了摞竹简。我与杨瓴分坐案几两侧,我长发委地,只用发带随意扎起。杨瓴面上那道胎痕略呈暗红,他神qíng闲适,一双星眸暗藏温柔笑意。我提笔于案几竹简上写写划划,杨瓴在旁低低抚琴。我一时跟不上他的韵律,便拉他衣袖撒娇要他重奏。杨瓴嘴角微扬,朝我宠溺一笑,拿过我手里彤管替我在竹简上补齐音律。我执起手边一只陶埙照他所写chuī奏起来,间或chuī到些音准转承较难之处,我煞有介事地提出此处有些突兀,应稍作缓和。杨瓴但笑不语,对我的小心思并不点破。
思儿终日缠着我,要我说些我与她阿翁的过往,我脑中不期然就浮现出这段梦境。虽深知我与杨瓴其实不曾有过如此无忧逍遥的缱绻岁月,但我自九岁结识杨瓴至今,皆是于政局权势的无边漩涡中苦苦求存,何来温馨往事说与女儿呢?我遂将那大泽仙舸里的梦境描述了一遍,思儿竟听得如痴如醉,每每于临睡前皆要我复述此qíng景哄她安寝。
我胎相稳当,便让工匠做了把小弓给询儿,带他在私苑附近学着猎些野鸟小shòu。询儿玩得不亦乐乎,思儿却似不喜此道,镇日只拿着我的陶埙chuī奏。
病已在鲁地家中的病势时好时坏,泸楠言兄长已做了最坏打算。我很想问他杨瓴如今在长安如何,长安可有大事,泸楠似是十分抗拒与我论及京畿之事,我又时常打不起jīng神,遂只得作罢。
转眼中秋将至,我正思虑着给询儿思儿的小被褥里加些棉絮,蓦地腹中一沉,身下有温热清液流出,竟是破水了。我连忙叫来仆妇为我收拾待产,此时我右手传来大半年未再有过的痹痛。我心中一惊,莫不是忽而毒发所致早产!我眩晕于榻上,浑身如同当日被杨瓴以软鞭缚我双手于温汤旁那般撕裂样剧痛,脑里却又是一幕一幕浮现出与他的如烟过往。忍到无法再咬牙,我终是痛得大嚷起来:“瓴君……瓴君!你在何处……我不管那起祸福之事了……你快回来……陪我……”
作者有话要说: 瓴哥:我的媳妇,揣着我的小包子,还跟我的大包子合伙坑我!
大包子:呜呜呜,阿翁不要思儿了!
阿凰:包子们你都不要了么?
作者:大包子实力坑爹!
瓴哥:你们欺负我……
☆、携幼归巢
分娩和毒发的剧痛似要将我撕裂,我神思恍惚间似是腾空而起,亘古之中忽有杨瓴温润嗓音传来:“你若是神形俱灭了,我必是随你一道去的……”我害怕杨瓴真的就如此随我去了,心急之下全身化出数道幽绿鬼火,漫无边际地往四面八方蔓延开去。最终漫天冥火聚回我右手,痹痛感一扫而空。此时思儿在一旁大声喊道:“阿母,阿母,你快醒醒!”我勉力睁开眼睛,只见思儿在一旁,那双酷似其父的妙目如同两颗澈亮宝石般盯着我哭道:“阿母,你终于醒了。他们说你生下小妹便不要思儿了,呜呜……”
我抬手轻抚思儿小脸,脱力道:“思儿莫怕,阿母怎会不要你呢……阿母生的是小妹么?小妹在何处?”
有仆妇抱来一襁褓婴儿放至我枕边,道:“这孩儿出来得早了,身子有些弱。女子,你方才出的大红,可真是九死一生了!”我望着这个小女儿,她比思儿新生时个头小了许多,肤色发红,毛发稀疏。我怜这幼女自怀胎起便已多灾多难,待得恢复了些力气便解开衣襟哺rǔ。她食量不大,哭声如同猫叫,我更是疼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