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晚间,我登上建章宫神明台,于留仙壁后等了小半时辰,陵儿方踱步而来。如今已十一岁的陵儿,身形颀长,初现棱角的五官又带了少许yīn柔,让人捉摸不透。他瞳仁如无波古井,沉声问道:“绛姨如此急切寻我,所为何事?”
“陵儿……你长高了,可怎的清减了不少?可是近来身子不适?”我有些担忧道。
“绛姨不必忧虑,我身子并无不妥,长公主亦会看顾我。”
“长公主可有劝阻过你为外祖家加封之事?”我皱眉,“陵儿,加封外家之事,切莫cao之过急。”
“我知他们作何想法,不过是忌惮多一门显赫外戚与他们争利罢了。如今他们已贵为首辅与皇后外戚,还如此沆瀣一气bī迫于我!”陵儿握拳恨道,“如今我外祖赵家无一人出仕,他们应当很是惬意。”
“陵儿,他们或是希望你只倚靠他们……敬候已逝,如今那三位,却未必如铁壁般紧密……”
“绛姨此话何意?”
“此前我因事去了一趟益州,查知些地方疾苦,乃因末修末盛而生。民事之中商为最末,农为根本,如今舍本逐末,便极易生出祸端。”我将句町土货因均输平准之策而未能物有所值,益州海岸皆有豪qiáng私设盐场,姑缯善制酒却困于酒榷等qíng形一一道来。陵儿听罢,若有所思道:“绛姨,你是要朕打压御史大夫桑弘羊?”
“先帝下诏罪己,霍大将军辅政后一力按先帝诏中所旨行事,而桑大夫却仍一意孤行。如今盐铁之制所现弊端已初见端倪,陵儿,亦是时候借霍大将军之手整治一番了。”我恳切道。
陵儿沉思良久,道:“桑大夫十三岁便初显锋芒,被选至先考身旁任侍中陪读,其后所推之策亦得以qiáng国驱虏。一年前,我曾因比岁不登民匮于食而下诏与民休息,政务从简。如今……我且寻个名目,召各方人士问询相关事宜。”
“陵儿,你可纳多人之言,莫让自身过于劳累……”我心疼道,“你尚未加冠,凡事,想开些……莫集各方重压于一己。”
陵儿默然点头,无奈道:“若我只甘心为傀儡纨绔,亦是幸事……然而,兄弟中朕最似先帝,怎能任几个老臣摆布!”
“陵儿,此事只可徐徐图之……”我轻叹道,“还有一事,此次西南平叛,需奖赏有功之臣。汉军之将我无须置喙,只这句町侯,你或可多加思量一番再下定论亦不迟。”
“绛姨,你要朕……加封异姓王?”
“这毋波父子崇汉,你可先假以时日观其心意。若他久未得赏,仍无怨言,你或可与大将军提议这异姓王之事,以彰有功之臣放得显贵之意。”
作者有话要说: 瓴哥:媳妇,你还说不是挂念为夫?连溱洧都唱出来了……
凰妹:我自哼我的,与你无关!
瓴哥:我的绛弟……
凰妹:你闭嘴!
瓴哥:……
☆、营营青蝇
鄂邑长公主私幸丁外人之事已成公然秘辛,上官家父子yù为丁外人求官以酬其助上官云霓封后。初时,上官父子引公侯尚主先例,奏议丁外人封侯以全长公主颜面,霍光未准。封侯不成,上官父子又yù迁丁外人至光禄大夫,霍光仍以其无功而不许。由是长公主与上官父子皆对霍光心怀怨怼。
杨瓴与我说起此事时,我这寻常论事时喜怒不形于色的夫君,竟也忍不住嫌恶地道了句:“无知愚妇与竖子!”我却是心疼陵儿要时常应付这起嘴脸丑陋的小人,只得再三嘱杨瓴得空便寻机开导陵儿。
霍兮姜往我处走动的日子颇多,她言两个儿子渐大,已各领差事不在她身边,女儿居深宫亦不能时时探望,整个上官府里竟无一处让她清静,只好隔三差五来寻我。我问她究竟家里有何难事,她长叹一声,将上官府中纷乱之事说与我听。
上官父子自上官云霓正位中宫后,日益骄奢。兮姜的夫婿上官安,屡次自宫中归家后,对门下从人得意忘形道:“吾尝与婿对饮,甚为开怀!”,并将天子所赐帛物缁衣用作祭神燔烧。上官父子时常于家中酗酒,二人酒醉后luǒ身行走于内宅,与姬妾□□。上官安继母的父亲好男风,家中蓄有一太医令为男宠。此男宠因犯有大过被霍光定为死罪,长公主出面以二十四匹马替此人赎罪方得免死。由是上官父子更是感激长公主,与霍光却几近反目。霍兮姜这霍氏女的身份在上官府中甚是难堪,她想回霍家避上一阵,然而她母亲东闾氏已然亡故,霍家内宅由显夫人一手遮天,现下她自家与外家皆非善地,只好往我这处走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