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儿一病数月,举朝事务皆归霍光独断,天子之声式微。祸不单行,自公车门集议,徐仁自戕,田千秋终是在数月后病倒。陵儿获知田相有恙,身子竟渐渐康复过来。杨瓴与我谈及此节,原是思儿设法让随侍的金氏兄弟以田相已被心病折磨之事劝谏陵儿,陵儿终是振作。太医令各医丞忧心奔忙数月,天子之疾方渐得好转。
我问杨瓴道:“思儿如何知会金氏兄弟?可是寻了秺侯帮忙?”见杨瓴点头,我又道:“秺侯仍是与思儿有往来?”
“秺侯于尚书台随大将军理事,甚是忙碌,只在闲时过未央宫探看幼弟而已。阿凰,思儿并非任xing胡闹之人,你且安心。”
虽杨瓴出言安慰,我仍有忧虑,却也无可奈何。
陵儿抱病期间,在先帝时业已归降的乌桓各部逐渐壮大,并初现反意,时有滋扰汉民之事。九月末,辽东乌桓首起发难,进击掠边。然北面匈奴却也趁乌桓发兵掠汉、国内空虚之际,以先单于坟冢曾遭乌桓掘盗为由,发兵二万南袭乌桓。霍光yù出兵,问策于护军都尉赵充国。赵充国只道乌桓自恃兵qiáng多次扰边,此番匈奴趁热打铁,夷蛮相斗于汉有利,若发汉兵招寇生事,则不甚妥当。霍光又问范明友,范明友则主张出兵平叛。我听杨瓴说到此节便讥笑道:“这霍家乘龙快婿果真上进,当年在焉耆坑匈奴游侠未得尽兴,这次顺水推舟遂了岳父之意,又能与夷蛮真刀真枪打上一场,归来便得封侯升官?”
“你这张嘴真是不饶人,莫非明友得罪过你不成?”杨瓴笑道,“赵将军早知明友有得军功封侯之志,那番说辞只是推脱而已。想必明友此次不仅北攘匈奴,更有dàng平乌桓之心……”
“算盘打得不错,此番又是遣的何人随征?”我抬眼问杨瓴:“此等绝佳时机,霍氏子弟不会落下吧?恽儿、张彭祖的长兄们都到了随征年纪了。”
“霍禹初封中郎,与张君长子千秋,敞兄长子忠儿一道随征。”杨瓴拉过我手,摩挲着我掌中厚茧轻声道:“为夫亦在随征之列。”
我想到张安世长子张千秋与杨敞长子杨忠皆是弱冠之龄便已得建功立业之机,杨瓴如今却仍是在中郎一职上蹉跎。我遂扬眉问道:“瓴君,你看后辈们都纷纷出征以期升官封侯了,你可有他想?”
“阿凰,怎的又说这些试探为夫?高帝以来,老死中郎任上的大有人在。莫非你也想讨个将军夫人,侯夫人之名?”杨瓴戏言道。
我啐他一声,又郑重道:“辽东苦寒,你此番出征,我得备些厚实中衣于你。瓴君,于雪地设伏或行进时,若觉身子如何挪动仍是寒冷异常无法回暖,并脑中浑沌思绪迟缓,须立时停下除去湿衣,并生起小火堆取暖,切勿揉捏四肢使凉血回流入心脉……”
杨瓴闻言搂紧我,吻在我耳畔轻声道:“阿凰,你从前在焉支山受苦了……”
☆、国qíng家事
杨瓴走后,我趁着冬日暖阳翻晒被褥与书简,泸楠竟自外门走入。他年初时于厨下与少纹一道忙活过,因而少纹未及通传便让他进院里来。我诧异道:“你怎的来此处?乌孙之事已了?”
“解忧公主二嫁乌孙王,全凭一己心气智谋平定危局,我外祖与舅父们皆心悦诚服。”泸楠笑道:“对了,你听过傅介子这个人么?”
“不曾听过,这是何人?”我皱眉问道。
“此人祖籍北地,时常于中原与西域往来,jīng通西域各国言语与风物,我尝与他数次同行。从前,楼兰、guī兹、车师等国,惧于匈奴,阻杀汉使之事时有发生。傅介子日前上奏yù出使楼兰、guī兹,问责其朝令夕改首鼠两端之举。此奏已被准行,明日出发。”泸楠抬眼望向我,道:“我明日将与傅介子同行,你可要如从前那般……随我出行?”
“思儿与询儿皆在京中,我如何抛下他们随你出行?”
“思儿在椒房殿,你一年能见她几回?询儿自有掖庭中人看顾,你再cao心亦是奈何?其实……是杨子恪不许你见我罢?”泸楠抱臂讥讽道。
“泸楠,莫胡说……”
“我与你玩笑罢了,此行虽筹谋已久,却仍有险象,我怎会冒险邀你同去。”泸楠转身,仰头道:“京中史宅执事仍在,你若有事去寻他便成。我这就回署里了,阿凰。”言罢,泸楠不再回头,昂首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