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要伸手去拉过询儿,杨瓴忽而将我抱起。我低声惊呼:“瓴君,我穿着男装!”
杨瓴道:“你身上有伤,莫走动了。”他转而回望询儿一眼,低低一叹:“县官确是比他可怜……”我原本与杨瓴分别已久,乍见时即被他饶有劲道的一箭所救,又被他抱在怀里而生的绮思,因他这一声低叹立时被浇灭得无影无踪。
安归对傅介子所陈汉地宝物垂涎不已,大开宴席与傅介子开怀畅饮。宾主尽欢之时,傅介子言汉天子有私言带到,yù耳语于安归。安归被面前奇珍晃花了眼,又酒过半酣卸了戒心,遂请傅介子至宴厅后头密谈。安归方踏入后帐,便有早先埋伏的刀斧手一拥而上,安归当即毙命。趁一应王公宾客尚未回神,傅介子谕曰:“王负汉罪,天子遣我业诛王,当更立前太子质在汉者。汉兵方至,毋敢动,动,灭国矣!”因汉军不久前在辽东扬威八方,众宾客皆惧于汉军,遂俯首从命。傅介子割下安归头颅,遣人送回长安。
尉屠耆由汉军拥立称王,为表臣服之心,楼兰改国名鄯善。尉屠耆忧心国内一众安归旧众不服,遂上书求汉地遣兵士到楼兰屯驻。陵儿下诏嘉奖傅介子功绩,又择一美貌宫女携丰厚嫁妆赐与尉屠耆,并遣汉军屯于伊循,尉屠耆将国都迁至金山脚下的扜泥。
杨瓴一面将以上杂事告知于我,一面轻手替我伤处换药。待我伤口清理得当,杨瓴拥我入怀,新生的胡茬扎在我颈上,他轻声道:“阿凰,为夫晓得此前你见为夫身上多了伤痕时所发嗔怪之意了。”我担心杨瓴迁怒询儿,忙道:“瓴君,我并无大碍……”杨瓴垂眸道:“我赶到城郊时已是处处火起,火光中却见到你一个女子竟被十数bào徒围攻。虽知你身手不弱,为夫仍是胆战心惊……阿凰,你为何总要置己身于险境,总要……”
我见杨瓴伤感,正要寻个话题引开,杨瓴忽而长叹一声,举目问我道:“秺侯自请布巡平凉,可是你之意?”我心头一跳,忙道:“思儿御前失仪,若是秺侯亦被牵扯进去,大将军岂能坐视?秺侯离京避一避,待陵儿气消了些……”
杨瓴打断我道:“阿凰,你可有后悔当日贸然让县官许秺侯与霍氏结亲?”我正要回话,忽听得询儿于门外轻声唤道:“祖姨母,祖姨母你可是在屋里?”杨瓴面色一黯,问我道:“病已今日不是要随你那义侄动身回长安了么,怎的此刻来寻你?”杨瓴抬头看看时辰又道:“左右今日华起要到了,我这就去寻他,你好好安抚病已罢。”
杨瓴开门让了询儿进屋后,便抬腿往外走去。我唤过询儿坐到身边,问道:“你表叔还未来此接你么?”
“现下时辰尚早,病已先来瞧瞧祖姨母”,询儿靠近我问道:“祖姨母伤好些了罢?为何不与病已一道回京?”
“祖姨母伤未大好,你祖姨父要待我伤好全方携我回京。询儿安心先随表叔回京罢,莫要再胡闹了,你这一趟可是落下了许多课业呢。”
“祖姨母,此次我混迹于此,其实……还有另一因由……”见我目露困惑,询儿讷讷道:“平君订了门亲事,是内者令欧侯氏子。旁人皆道此亲事门当户对,十分适宜,我却不觉喜庆,反而心里发堵,无法替平君高兴……适逢表叔随傅君出使,我心一横便跟来了……”
我这才惊觉,询儿如今已长至与我等高,其嗓音亦始转低沉。算来他今年已有十六,自七岁起他便与许平君一处长大,平君娇憨可人,询儿心生倾慕亦是自然。我不禁叹惜,小辈们qíng窦初开却都有始无终,真不知造化为何如此弄人。
我安慰了询儿一阵,泸楠便差人来将他接走。我在房中歇息片刻,正想出外走走,杨瓴忽而从外行入,面色带了些气急。我忙上前拉住他柔声问:“夫君何事不豫?”
杨瓴或是顾忌我身上有伤,只轻手甩开我,皱眉又将前话提起:“你可有后悔?思儿是你亲骨ròu,你却时时糙率行事!念儿那时……你也是如此!”杨瓴语至句末时忍不住双眼泛红,转头不再看我。
我心头涌起不详之感,颤声问杨瓴究竟何事。“华起护送尉屠耆归国,县官追加诏喻,遣一宫女携汉地嫁妆许嫁尉屠耆。那宫女……便是思儿”,杨瓴伤心道:“思儿……我苦命的女儿,四岁上才回家认了我,转眼就不得不离家入宫……我瞧着她从一娇憨女童长成如今鲜妍少女,却被你离断姻缘,现下还要被送来这西域蛮夷小国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