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头问杨瓴道:“瓴哥哥竟对大傩如此熟悉?”
“去岁除夕我随敞兄以候府家臣之名入宫朝贺,得幸一饱眼福。阿凰,你长姊可有带过你进宫?”
我摸摸鼻子道:“长姊担心我闯祸还来不及,怎会贸然带我进宫里。”
杨瓴轻笑:“也是,阿凰你有时实在过于顽劣。”
我脸上一热,刚想辩解,那戴着面具的十二神将中忽有一比我高出一头的童子向我跳来。那面具yīn森骇人,我顿时吓得往后一退,同时右手习惯地伸至腰间yù摸出皮鞭自卫。杨瓴见状立时按住我右手,低下头在我耳边轻声道:“阿凰勿怕,那是替你驱鬼呢。”彼时天冷,杨瓴说话间吐出温暖气息覆于我耳畔,我忽觉心跳加快,耳边似有火烧。我再看向那替我驱鬼的“神将”,狰狞面具下,一双敞亮眼光似曾相识……我正yù伸手取他面具,那童子忽的转身跳至别处。我心下猜疑此人是不是泸楠,杨瓴忽而在旁问我:“阿凰,你见过卫太子么?”我脱口回道:“太子十分忙碌,我只见过一两回。长姊说皇帝陛下近年来喜欢四处巡游,便常将国事托于太子。”
杨瓴随口又问:“太子事多,那你史家可有帮衬一二?”我想起泸楠塞入马车运至长安的盐,蓦然警醒,抬眼瞧杨瓴,只见他一脸微笑,似是与我闲聊般,并无试探之意。我遂道:“我家并无族亲于朝堂供职,想必要帮忙亦是有心无力了。”
杨瓴带些深意向我道:“阿凰,你这数月来可是读了许多书?我瞧你似比初见时机智许多,可是看公羊传看出些门道了?”我打声呵呵,含糊道:“我并非学究,瓴哥哥你抬举我了。”杨瓴轻抚我脑后,便不再问我。
正在此时,忽有一男声传来:“杨瓴你小子居然跑这处瞧热闹了。”我回头一看,见是一少年郎,与杨瓴年纪相仿,此时正一脸探究打量着我。杨瓴面露惊喜,道:“华起,你何时回的?”杨瓴看我一眼又对那人道:“这是卫太子史良娣幼弟,史绛。”随即低头向我道:“阿凰,这是我故友,姬池,字华起。”我点头一揖道:“姬兄,幸会。”姬池看我的神色有些古怪,回礼道:“史兄弟,幸会。”姬池说完便不再看我,只拍拍杨瓴肩膀说他先回府,稍后再会,便悠然离去。我问杨瓴如何识得姬池,杨瓴笑道:“我们父母原是世jiāo,我与华起自幼时便于候府里玩在一处。我父母……故去后,华起亦随他父母四方游历。姬家历代行医,一年里有半年皆在外。现下应是年关将近,他随父母才回京的。”我抬头望向杨瓴,问道:“我亦无父母在旁……瓴哥哥,你会想念你的亡考亡妣么?”杨瓴安慰我道:“族亲们待我不薄,你不必担心。我看良娣对你亦母亦姊,极是疼爱。”我听罢向他报以会心一笑。
安门逐傩事毕,杨瓴便将我送回博望苑。我目送杨瓴离开后,转身回月福轩向长姊问起泸楠。长姊言泸楠今日未曾来过,我便传信让泸楠择日过府一聚。
翌日泸楠就如约而来,我将他拉至一僻静处,问他昨日有否去过安门。他狡黠一笑:“小姑你还是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你光顾着与你那恩公厮混,没在意身边人事呢。”我一翻白眼道:“泸楠你那嘴里吐的甚么胡话,我再问你,你现下仍有为姐夫私运官盐么?”泸楠皱眉道:“你怎的又提这茬?”我轻声道:“我知太子府家令丞手底明面上并无私盐走账,可今昨日瓴哥哥他居然问起我史家有否帮衬过姐夫做事。你只管将你所知告我便是。”泸楠闻言,沉吟片刻后缓缓道:“小姑,这杨瓴出身华yīn杨氏,背后不知是谁,今后,你莫要让他知晓我生母,我史家所做之事亦勿告诉他。”我穷追不舍问道:“那官盐之事你说是不说?”泸楠揉揉脑袋,只道:“此事我自去与执事们禀报,你无需过问了。”说完他急匆匆回了。
私运官盐之事我无从得知缘由,便只得放手不想了。我又琢磨了好些天,仍弄不清楚杨瓴是否存心刺探。正寻思着日后得避着他些,元宵方过,他竟上博望苑寻我来了。我见他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心下亦不安起来。他一见着我便沉声道:“阿凰,赵姬……赵姬的父亲得了急病,昨日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