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两相比较之下,高、余两家的发迹、际遇确实截然不同,但也就是因为这点,这两大户人家才会互别苗头得厉害,谁也不服谁!一个嫌对方是bào发户,没半点文墨气质;一个笑他靠祖先庇荫,没啥好神气。
但若要说苏州的百姓在茶余饭后最常讨论的是哪位?那毫无疑问的自是非余翰林莫属了。一来,他靠一己之力成就大业,其间的传奇色彩,早成为一般人茶余饭后间嗑牙的题材;再者,那余翰林膝下只有一女,将来无论谁成为他的乘龙快婿,不就意味着晋升为余家的二当家,坐拥数不尽的金银财宝吗?想到那如金山、银山般的财富,对一辈子也赚不到那座金山小小一角的老百姓来说,哪个人不想得口水直流、两眼发直的?更何况还有个娇滴滴的美娇娘呢。
只是,或许是余翰林的生平充满惊奇与不凡,以至于与他沾上边的事、物常常也染上了那股不寻常,其中当然也包括他的宝贝女儿了。话说这位余大小姐……那可算得上是世间少有了!即使是对什么古怪事儿都已见怪不怪的余翰林,见了自个儿的女儿也都只有摇头叹息的分;也只得安慰自己,天底下的怪事一箩筐,在一个不嫌多,少一个不觉少,在繁华似锦的苏州城,想开点日子会开心得多。
就好比这会儿——
在城郊的赌场里,满室热闹的景象,抬眼望去就只见一颗颗垂首晃动的脑袋瓜子,以及此起彼落的吆喝声……
“动作快点!下好离手喽。”拢过耳鬓飞发,无视那飘散在空气中的汗臭味,余芊瑛兴致高昂地全神贯注在赌桌上。
那娇小的身材,混在一班粗壮的贩夫走卒中似乎显得相当渺小,但那身公子哥儿打扮,衬着一张清秀丽致的脸蛋,有如处在顽石中的珍珠般,又教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都下好了吧?好,看我的——四五六……六!哈!我赢了,庄家通吃!”随着滚动的骰子定住不动后,她那对明亮黑眸似乎显得更加有光彩,因为这把她又赢了。
嘻!赢钱的感觉……真好!难怪这世人那么喜欢银子了。余芊瑛眉开眼笑地看着堆在她面前的小银山。
“唉!怎么又输了!余少爷,这天底下的骰子难不成都是你养的吗?还是你每天早晚三柱香膜拜它,还称爹叫娘的,否则怎么不论什么样的骰子到了你手上,个个都像是如意金箍棒般随你变化自如?你要个三,它绝不会在跑出个四来;要六,它更是不敢只出个五,想想真不甘心耶!”那连最后的翻本赌金都输了的挑夫,一脸懊恼地盯着余芊瑛道。
“其实也没什么,我不过是运气好,再加上玩了一整天了,总会让我赢个几把吧。别丧气,风水轮流转,也许下一把就教你赢了也不一定。”对这夸赞,她显得豪气得不当回事道。但心中早自认赌遍天下无敌手的仍挡不住那张俏脸上的得意。所以不敢太“嚣张”,不过就怕人家瞧出她的厉害,往后便不同她玩罢了。那么在世俗礼节束缚下早已觉得生活无趣的她,岂不又少了个余兴消遣。
“再下一把?”颇不甘心的挑夫掏着那空dàngdàng的裤袋长吁道:“身上连半个子儿都没了,哪儿还能再赌一把。”
“是啊!我的钱袋也空了。”身旁又增一哀声。
这一说,众人皆有同感地揣着自个儿又瘦又扁的荷包惋叹,只因他们袋中的银两大都搬了家,跑到余芊瑛那儿去了。
那围在余芊瑛桌前的赌客也明白规矩,眼前这位余少爷看似笑容可掬、很好讲话,可有一点却十分坚持,那就是请求银货两讫,绝不赊贷。所以若没准备好银两可别上他的赌桌,否则一个失神没张大眼,难保不会被他毫不留qíng的一脚踢给到墙边去。别瞧这余少爷人长得瘦弱,那力道可不小,被他踢上一脚,非哭天喊地痛得像只快挂了的老狗般弯着腰吁吁喘气、老半天说不出话来才怪。
从这点原则看来,他似乎也太不通qíng理,但虽如此,可他们仍十分乐意跟这个外柔内刚的余少爷玩两把,原因无它,只因这位余少爷慷慨得很,不论他手气好坏、是赚是赔,临走前总会留下些银两,差人叫两桌酒菜过来,好给这班赌得没日没夜、舍不得下赌桌的赌客们打打牙祭,即使是别桌的赌客也见者有份的多他的招待之列,不教他们既瘦了荷包,还空着肚皮;再者,赌场里能做庄家的,十之八九不是长得横眉竖眼像个凶神恶霸,就是一副贼头鼠目的jian人样,像他这样教人看得赏心悦目的,却是绝无仅有。以至于大伙儿就算赌输了钱,光瞧他两眼,心里也觉舒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