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鲜血,正从瞳孔里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像是殷红的泪水,像是传说中的恶刹修罗。
江零叫了一声:“哥!”
沈殊然一见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里明白了一半:“血咒反噬……江泊舟,你果然是个叛徒!”
他疯了一样,击打着自己倚靠的那面墙体,然而,墙体纹丝不动。
“不用找了,已经被我封住了。”江泊舟笑了笑,“既然是‘叛徒’么,哪还能给你留活路。”
没有活路,便是生死相搏。
雪狮发岀了第一声怒吼。
那是怎样的景像?气流汹涌如cháo,海水一波一震颤咆哮,“执念”轻而易举地穿过每个人四周的屏障,血液与黑色的念头都开始翻滚。
江零仍旧想到了七年前的血与火。满目疮痍的修罗场外,站着一个林卿源,向她伸过手去。
然而她却永远碰触不到。
纪小弟想到了遥远的帝京,他向纪侯爷坦白自己是个断袖的那一天,纪侯爷哆嗦着,往他脸上扇了一巴掌。
“从今天起,我纪庭没有你这个儿子!”
巴掌打得疼,却没有这句话疼。
láng兄想到了它正式成为“叛逆者”的那一天。它抖着毛,头也不回的离开自己曾经的族群,像是不屑与其为伍,像一匹真正骄傲的孤láng。
可是只有它心里知道,那不是不屑,是不敢。
两人并一山鬼,心里的那种尖锐的痛楚只持续了一瞬间。
江泊舟手里的折扇一掀,气流回旋,挟着雷霆之势反冲了回去!
江零愣了。
那把折扇,的的确确就是那把在雪林中救了她一命的折扇。
她来寂静山之后,发生的所有奇奇怪怪的事,在此刻终于露岀了端倪。
沈殊然连退数步,咳了一声,血沫顺着手指fèng流下来。
他盯着自己掌心的血,眼睛睁得很大:“江泊舟,你是真的不怕死。”
江泊舟淡淡道:“你永远也不会懂。”
沈殊然定定地看了他,忽地大笑:“好,那就一起吧。”
他手指一扣,一团火焰自他掌心燃起,他整个人都在海水里疯狂的燃烧。
然后,他用自己燃烧的躯壳,扑向了□□。
——这个“死过一回”的反派,宁可自行了断,也不会低头投降。
江泊舟似乎也料到,他自己不躲不逃,一折扇将江零,纪小弟和láng兄扫飞了岀去。
“哥!”江零撕心裂肺地叫喊越来越远,泯灭在茫茫海域。
在她最后的印象里,江泊舟回过头来,对她说了一句话。她听不见,只能从口型辨认。
——“以后,好好的。”
说完之后,那抹白衣也渐渐消失在她视线中,再也看不见了。
□□爆炸,热làng腾起来,海水再一次的咆哮嘶吼。嘭地一声巨响,dàng涤七海。
——她再也看不见的东西太多了。
她不知道的秘密太多了。
比如,雪狮怒吼的时候,江泊舟想到的又是什么?
那一年的夏天。
夏夜的湖,湖中的舟,舟上的酒,那满池的星河。
她念着诗:“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侧过头来问他:“哥哥,你有相思过谁么?”
那一年的冬天。
初雪时节,梅花树下的少女埋下一个坛子,她许下心愿:她要很多很多的爱。
于是他都给她。
他说过的呀,她想要什么,都可以。
人人都说江右相城府深沉,可到头来,他心中所系,不过是如此而已。
那就是他埋葬一生的秘密。
爆炸的一瞬间,江泊舟并不害怕,他早就料到这一天的到来。
抑或是被血咒反噬,抑或是像这样,身化飞灰,七海长眠。
其实相比起来,还是后一种结局比较好。灰飞烟灭,gāngān净净。
海妖的歌声好像依旧萦在耳边。
“要去百里镇上吗?带上花、思念和我会回来的谎言。”
“代我问候那个黑发的姑娘,她是我永世不变的爱人。”
这支歌唱的是一场战争,战士离开故乡,奔赴战场。
从踏上征途的那一刻,战士就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