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见女魃开口,声音清朗,仿佛多年的伪装一夕之间尽数散去:“扶音,我的法力虽然比不上作为远古第一神shòu的你,但也是不低的。”
风chuī过,带的树上枝叶欢欢作响,染得女魃的声音三分调笑,四分温暖。
“我自沉睡醒来发现环住我的你,眼睛微眯,嘴角含笑,下巴轻抵在我的额头,我知道是你,那天于凶shòu手下救我的也是你,那感觉我是记得的。所以,我忽然就不想挣开了。”
“汜水很大,大到我想逃离,我以为你早就离开了,我们之间的契约关系我很早就解开了,永世孤独的滋味我一个人尝就够了。所以,你陪了我这么久,谢谢你。”
女魃除了百年前外再也没有一次xing对着活的神说过这么多话,是以说出来磕磕绊绊的也没有细究其中的因果错乱,却听的扶音慢慢敛了笑容,面上浮起淡淡的可疑的红晕,一双手也不知道该放哪里,最后索xing迎上女魃含笑的双眸:“岁月久长,我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而最终,他们也恰好是输给了时间。
清昭着千年世间的游历,或听过或见过的qíng爱有千万种,谢宿阅历也不少但他们却甚少见过扶音和女魃这样平淡的。凭他们的身份和姿容,任何一个入了世都注定是个传奇。
可偏偏他们的初见,有着夺目的光彩结局却平凡的如此彻底。
若说两人是君子之jiāo她也信,可又偏偏滋生了爱qíng。
这于细微处可见一二,多半是扶音下意识的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举动,女魃也自然而然的受着。
他们活了太久了,久到连说出那数字都觉得不可思议,这二人是既高傲又孤独,两个都是寂寞的人碰到了一起,终成就了一场平凡或平淡却风华雪月的□□。
弹指了几个chūn秋,汜水的叶子也被染huáng了好几次,在一个落英缤纷的日子,扶音不知从哪儿扯来一方红绸,金丝滚边,流云镶缀。
女魃不解何意,扶音笑盈盈的递上一本书,语气认真:“我从树上知晓,凡人把它们称作嫁衣……”顿了顿,他抬眼,眸中闪着光:“是成亲时用的。”女魃脸颊微红,笑得也坦然,扶音揽过她,头抵在她的颈窝:“虽然没有宾客,但我们两个足够了。”
女魃环住扶音开口:“谁说没有宾客。”
女魃第一次穿红色这样浓烈而深沉的颜色,本就是眉目极上乘的人,潋滟的红色将她的杀伐凛冽之气掩去了大半,更是平添了媚到极致的诱惑,嫁衣随着他的轻挪而闪转慢腾,似轻烟像红云,看的扶音一怔。
他珍重的牵起女魃的手,织锦铺地,十里的灯笼点缀着沉沉的汜水,炫目到刺眼。女魃静静的跟着扶音,路的尽头,是他们在汜水第二次相见的那有着许多小山包的地方。
女魃站到扶音身边,笑容安详:“我带夫君来看你们了。”
原来,那不是山包而是墓葬。
女魃靠在扶音肩上,神色柔和,低低的诉说着往事:
“起初困在汜水我并不甘心,十年后实在是难以忍受那种浸入骨髓的荒凉孤寂,便冲破封印来到了一个小渔村。我那时很天真的想,自己总不至于将整个海水都变gān涸,渔家人好客,对我盛qíng款待,诸多照顾。那儿民风淳朴,有时只是听着孩童的嬉闹亦或是老人的絮叨都觉得日子美好无比。回想起来那段日子真的是我前半生的万年生涯中为数不多的畅快时候。”
女魃嘴角不自觉扬起,眼中却逐渐灰败,扶音抓紧她的手,望向那些山包:
“我在那儿三个月没有任何异样,我那时是真的想在那儿过一辈子的,一代人逝去了,我就替他们守着护着他们的子孙。可在两个月后,海水顷刻之间枯竭了,那么大的一个旱地,我到现在都忘不了。随后三个月不曾下雨,我看着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死去,根本无能为力。我无法施云布雨,人们都在苦苦支撑,但都没有放弃,之前言笑晏晏的小伙临死也要来见我一面。一个又一个鲜活生命的逝去,他们都本该幸福和乐的生活下去,却因为我的闯入掐灭了他们所有生的希望。我把他们的尸骨带回了汜水,葬在了汜水灵糙最丰茂的地方。我想,这百年来有那灵糙滋养着,他们应该有了一个很好的去处。自此,我便不再出汜水,烦闷的时候便与他们说说话。去搅轩辕帝的宴会实在是因为气不过,我那时想,若是能治我的罪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