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多年来,皇帝对手握兵权的大将十分忌惮,是以大绥重文轻武,如今已无良将可用。兵败如山倒,大绥若再不能反击,国将危矣!
边境军qíng紧急,皇帝召了所有重臣王侯入宫议事,可他究竟会派谁出征?此人身份必不可太低,否则难以服众;但世家大族之人一旦领兵,只怕再难得皇帝之信任!何况战火纷飞之地,危机四伏,又有几人愿意以身犯险?
林又卿心里咯噔地一下——俞怀安,大约是愿意的吧。好在他年纪尚轻,自己又即将生产,不会是他,不会是他……
如今林又卿的月份渐大,行动不便,本就易烦躁,此时更是忧心忡忡。左等右等,好容易盼到俞怀安回来,她急急忙忙地赶上去问:“怎么样?怎么样?是谁出征?”
俞怀安眉头紧锁,一手抚上林又卿的脸颊,眼神里闪过几分痛楚:“对不起,阿卿。”
“你,你好好的说什么对不起?”林又卿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不要吓我!”
“圣旨已下,由我做主将,叶翰为左副将,还有……”俞怀安犹豫了一瞬,“又鹤为右副将。”
林又卿不愿相信地问:“怎么会?你们三人,从未领军打过仗!怀安,我们的孩子马上就要出生了!还有二哥,他只醉心诗书,怎么能去领兵?”她几乎是在嘶喊。
“对不起,对不起……”俞怀安愧疚地将林又卿揽入怀中,“有经验的将军都已年迈,年轻一辈中,除去皇子,我还算皇室的人,主将只能是我!至于叶翰和又鹤,不过是皇上的又一次势力权衡罢了。”
林又卿的小腹已经高高隆起,她手搭在孕肚之上,双肩微微发颤,勉qiáng压抑住夺眶yù出的泪水,悲哀道:“即使我不想你去,即使我一点都不想你去那个危险的地方,一点都不想你做那个随时都会被猜疑的将军,你也不会留下,对不对?”
俞怀安将她抱得更紧,坚定道:“于公,家国有难,我堂堂大好男儿岂能袖手旁观,苟且偷生?于私,即使会被皇上忌惮,我也必须为三皇子掌控住兵权!阿卿,你知道,兵权有多重要!”他的语气从冷硬渐渐变得柔和,“但是我会很快回来,你放心,我会回来亲自教我们的孩子走路,教他喊爹爹。”
林又卿直直地凝视着他,他向来是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和林又鹤一般无二的风流潇洒。可原来,他的眉眼也可以这样坚毅,沉稳如远山,原来他的脸颊是这样棱角分明的,原来他不容置疑的样子,也是这样好看的。
“你不许受伤。”也不知沉默了多久,林又卿终于轻轻地说。她妥协了,她也只能妥协。
“好。”俞怀安的眼神恋恋不舍。
“孩子会走路前,你一定要回来。你既说了要亲自教他,将来我可是不管的。你若敢不回来,便让他只会爬也罢了。”
林又卿语气中忽然流露出的那几分任xing狡黠,让俞怀安觉得好像看到了从前那个策马笑得飞扬的她。他不觉笑起来:“好,我答应你。”
林又卿莞尔,半晌又轻轻叹了一声:“既是军qíng紧急,很快便要出征吧?”
“是。明日一早,大军出发。”
林又卿微微一怔,“明日?”又似是无奈地摇摇头,“我去帮你收拾行装。”
她转身正要走,右手却被俞怀安一把拉住,他在她身后道:“不必。阿卿,陪着我就好。”
听了这话,听见他语气里的祈求、不舍与哀戚,林又卿差一点又要落泪。她qiáng自忍住,温柔应道:“好。”
明日一别,还不知何时再见。林又卿想起以前读《诗经》,曾有一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当时未有所感,今日思来,竟是大触qíng肠。
再多待一会儿吧,再久一点。天慢些亮,天亮以后,你就要离我而去了。
朝阳并不理会他们二人的暗自祈盼,自顾自升起,洒下一片熹微晨光。大军开拨,林又卿并不去城门相送。她只是安静地起身,将同心结亲手扎在他的衣带上,为他披上银色铠甲。她既没有哭,也没有说要他留下的话。
她若说了,俞怀安真的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临阵脱逃。
还好她没有,她只是在别苑门口,最后和他紧紧相拥,平静而柔和地道:“万事小心,早日回来。”她甚至是笑着的,“你和二哥都要平平安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