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又珩并不看她,只说:“阿卿,若论凉薄,我们兄妹俩,大约是不相上下的。”
远在西羌的大绥军队终于开始朝着京城回归,林又鹤接到了家书,急得奔到俞怀安面前道:“怀安,我娘病重,我必须立刻赶回桐州,不能随大军回朝了。”
“林将军,此事尚未得皇上允准,你贸然离开只怕不妥啊!近日京中本就风波不断,皇上心qíng不佳,你未请命而离开,回京后皇上若怪罪,俞将军和叶将军亦是担待不起的。”边上一个千夫长道。
林又鹤并不理会他,只盯着俞怀安。此时,叶翰又接了话:“又鹤,你不如先随我们回京,向皇上请命后再回桐州,如此便无碍了。”
周遭众人都纷纷赞同,林又鹤突然单膝跪在俞怀安面前,拱手道:“家母病qíng紧急,实在拖延不得。今日诸位都劝阻我,是我一意孤行,皇上若怪罪,我必一力承担,望俞将军准许。”
他甫一跪下,俞怀安便大惊,连忙伸手去扶。但林又鹤固执起来,实在让人无可奈何,只得由他跪地说完这么一番话。俞怀安沉声道:“你去罢。依礼,我也是该去的。只是如今这qíng形实在……”他说着叹了一口气,“阿卿大约也已在路上了,你替我看顾好她,莫叫她太伤心自责。”
听到“自责”二字,林又鹤深深望了俞怀安一眼,倒也不再多言,翻身上马,扬鞭疾去。俞怀安仍立在原地,看着尘土飞扬里,林又鹤很快便消失不见的背影,内心重重地叹气。
当年那样亲密无间的岁月,被今日林又鹤一声“俞将军”击碎成浮沫泡影。林夫人若果真因此逝世……
来年,不会再有共饮桃花醉的机会了罢?
京城里头,司徒家的罪名已然定下——贿赂京卫军,勾结西羌,意图谋逆,糙菅人命,贪污受贿等等,共十三条罪状,震惊天下。司徒氏所有成年男子斩首,未成年的流放边疆,未嫁女子尽数没入宫中做苦役。另,七名朝中重臣同被抄家,二十四名地方官员被革职流放,降职、罚俸之人更是不计其数。
司徒家嫡出大小姐司徒嫣,本是要嫁与三皇子为正妃的,但因未嫁之故,皇帝像是忘了此人一般,并未提起要格外开恩,三皇子一派诸人此时自然更不会去保她。
然则,谁也不曾料到,她在没为宫婢之后的那一夜,用屋内劣质的蜡烛点燃了chuáng铺。熊熊大火迅速吞没了整间屋子,等到众人找到她时,闺阁千金已成一副焦骨。
“倒是个烈xing女子。”消息传到三皇子府,三皇子把玩着手中一个荷包,无甚表qíng的淡淡道。叶贺却无意间发现,他握着荷包的手有些颤抖。
局势动dàng之下,人人自危,与司徒家是亲眷的四皇子和林氏却安然无恙。众人都猜不透皇帝的心思,因为猜不透,又愈加忐忑。
“娘!”林又卿一下马车,便奔入林府,朝着林夫人的院子匆匆而去,奶娘抱着琛儿随在后头。
院门外,她的父亲——忠毅候林齐却立在那里。
林齐似乎老了很多,两鬓已是斑白,额头上亦有深深浅浅的沟壑,举止间更是全无往昔的意气风发之态。
“爹。”林又卿唤了一声,心酸不已,为父亲的苍老而心酸,为父女的立场、隔阂而心酸,为她的成功害了她的母亲而心酸……
林齐却冷哼一声:“爹?我都快忘了,原来我还是宁合王世子妃的爹爹。”
林又卿心里明白林齐怪她,但她无法改变二人立场的不同。当时,是林齐和林又珩对她的不信任、对林又鹤的利用,将她彻底推上了一个和他们截然不同的方向。如今,林又卿固然伤感,却也并不会选择站在林家这边。
她能做的,只是保全家人安好而已。
可如今,她的母亲并不安好!
她道:“爹,娘怎么样了?你先让我见见娘罢!”
“你该庆幸,你娘并不知她的宝贝女儿都做了些什么。若她知道,只怕根本不会愿意见到你!”林齐压低了嗓音,大约是怕林夫人听见,却并无法压低他语气中的怒意。
后头奶娘已经跟上,琛儿年幼无知,见林又卿和奶娘奔跑,还只当做游戏,咯咯笑着,嗲声嗲气地不知说些什么。
“这是……琛儿?”林齐似乎一愣,语气里添了几分柔和,伸出手去,抚着孩子ròu嘟嘟的脸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