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萧的头深深的低着,瓮声瓮气的说道:“若不是因为这次中毒,公主还能活上三年,如今,至多只有一年。”
话音刚落,元淮景只觉一桶冰凉彻骨的水兜头而下。那笑意盈盈的女子似一场幻境般时隐时现,最后竟消弭在这黑如滴墨的夜色中。
奇萧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有这般反应,也是叹了口气:“若我师父在世,还有一线生机。可我师兄弟几人皆只学到师父的皮毛,所以,殿下,恕奇萧无能无力。”
元淮景并未听清奇萧后几句话,只是脸色苍白的盯着窗外疾驰而过的院墙城楼,偶尔闪过一点灯光。他突然感觉到无限的疲惫,马蹄的哒哒声,奇萧轻轻的叹息声,以及偶传来的孩童哭泣声,都不太真切了起来。
婢女的尖叫声划破了清晨的碧空,紧接着便是铜质水盆的哐啷落地声。璇玑揉着眼睛呵斥道:“什么事,一大早便这么吵闹,不知道公主需要安静吗。”
几个脸色发白的婢女围在寻七的门口,见她过来,便各自散开了。璇玑抬眼望向屋内,也是脸色一白,显然是受到了惊吓。
寻七披散着头发静静坐在chuáng上,此时她正直愣愣从泼洒出来的水中打量着自己的样子。眉眼如初,唇色绛红,带着一丝病态的苍白。只是那头本应黑如沉墨的青丝却白的有些透明。她仿佛身置一场幻梦中,右手慢慢的抚上垂落在胸前的发丝上,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璇玑立马反应过来,将门从里面关上。寻七看着她笑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感觉昏睡了很久。”说着她站起身,缓慢的走到不远处的铜镜前站定,直愣愣的看了许久,那镜中白发如雪的女子,也在唇角带笑的打量着她。
那样的相似,相似到一颦一笑都如同复刻。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她的眼中慢慢溢出晶莹的泪来。璇玑手足无措的看着她,讪讪的笑了笑说道:“殿下只不过是感染了略有严重的风寒,殿下……”
寻七突然想起从前在寻府的日日夜夜,星移斗转,全都变得飘渺起来。黑如沉水的夜,亮如明灯的昼,一眼望得到头的小屋,仿佛又浮现在她眼前。
她想抬起手来将头发挽在脑后,却无力的垂了下来。璇玑双手紧紧的jiāo缠着,似乎不知该说些什么。寻七却突然轻轻的笑了,那笑声中似有无限的悲鸣,那镜中的女子也笑着,只是苍白了许多。
“璇玑,你看我像不像东魏前朝的姳懿皇后。”
璇玑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突然就跳了起来,她急忙摆着手,说道:“怎么可能呢,那姳懿皇后作恶多端,怎可和殿下相提并论。”
寻七只是笑着,只是那眼中的泪愈加汹涌。她一字一句的说道:“璇玑,你跟我时日虽不多,却明白我的xing格,就算你不说,我也能猜到七八分。”
璇玑紧紧捏着袖摆,沉默了片刻,才哭着说道:“是璇玑的错,若是我再谨慎些,便不会被那卿蓝得手。”
寻七微微偏过头,似乎是不想再看那镜中消瘦的女子。璇玑抬起满是愧疚的脸,断断续续的说道:“卿蓝已经招了,是她在酒杯上动了手脚,不过二殿下找了奇神医的弟子来,他……”
话音未落,寻七便摇了摇头,阻止了璇玑接下来的话:“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那声音很轻,似二月的细风,璇玑还想说些什么,却只是无奈的点了点头,便退了出去。
屋子里顿时静了下来,世间的一切声音都慢慢消弭,寻七只觉堕入了一道无尽深渊,绝望铺天盖地的涌来。
时间倒退到十年前,她坐在雕花的窗户下,任由光斑在她脸上摇晃着。手中的书上是一个女子的画像,眉若远山,眼似明星,唇如滴露。这本是一个艳绝人寰的女子,却因脸上狠戾的表qíng显得有些yīn冷。那头白如冬雪的发丝静静垂在肩上,竟衬的她如画中仙灵。
☆、姳懿皇后
那画像下方,是关于这个女子的毕生记载:渥赭侯府嫡次女,十三岁时便入宫封为娴妃,受尽帝王宠爱。在她二八年时皇帝不顾各朝臣的阻拦誓要立她为后,封后大典前夕,那芙蓉玉面的宠妃突然一夜白头。封后那日,皇帝将她所住宫殿的地板上全铺上了用金线织成的地毯,并赐封号姳懿,意为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
怎料帝后和谐并未持续多少时日,皇帝便一病不起,皇后便掌管了朝政,将不服于她之人全都处死,大有酒池虿盆之势。不出三年,皇帝驾崩,姳懿称帝,改国号为璟。可女子称帝终是违逆人伦,璟不过存于世八年,便被太子绫一举夺城而下,刺杀于当初先帝为她所建的寝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