姳懿的头颅被悬在城墙上七天七夜,当初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却连全尸都不曾剩下。那一头随风飞舞的白发似一根根细细的银针,扎在所有人心上。此时人们才后知后觉起来,原来上苍在立后前夕便已给了世人警醒,只是安于现状的百姓们不知,痴迷于宠妃的皇帝更是不知,便犯下了如此大错。
在那bī仄的小屋里,她借着细微的光,一遍遍的看着这女子的眉眼,想象着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子被迫入宫时的无奈,毅然称帝时的决绝。她闭着眼睛想,若她是姳懿,若她是姳懿她会任由命运摆布吗。她得不出答案,也只是一遍遍的叹息。
可如今她不再是寻家孤女,她是大燕的安乐公主,东魏太子的正妃,未来的国母。那旧日里的呢喃,对姳懿的惋惜,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她身上。
好似一双柔和的大手,拂开她眼前所有的迷雾,她明白,她这一生所有的幸运,到头了。
不出半日,东魏未来的太子妃一夜白头之奇事便传遍整个皇都的大街小巷,上至古稀老者,下至huáng口小儿,都无一不知无一不晓。寻七不知已站在铜镜前多久,只是眼泪已经流gān,凝在脸上结成一层薄薄的翼。一个婢女脸色苍白的捧着厚厚的一叠纸走了进来,颤颤的说道:“姑娘,这些打油诗撕了一轮又一轮,根本撕不完。”
璇玑将那些纸一把抓过来撕的粉碎,声音因为愤怒颤抖着:“真是岂有此理,这群胸无点墨的书生还真是欺我大燕无人吗。”
寻七感受着手心传来的冰凉,无力的握了握,想挪动一下脚步,却因为痉挛栽倒在地。璇玑听见里面重物倒地的声音,也顾不得寻七的吩咐,便冲进屋内。见到屋里的场景时,她只觉心中一痛,连忙冲上去将寻七扶了起来,抽抽涕涕的说道:“殿下,这屋子里太闷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元淮越匆忙跳下马,一头jīng致的墨发此时显得有些凌乱。围绕在公主府门口的百姓一见太子来了,都瑟瑟的缩着脖子往后退。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走上前来,qiáng撑着勇气说道:“太子殿下还请留步。”元淮越并未回答他,只是往公主府里走去,那书生快步跑了上来,挡在他面前说道:“殿下是要学惠帝弃江山社稷于不顾吗。”
见有人开口了,周围的一些人也七嘴八舌的说起来,但大多都不太了解姳懿之事,只是人云亦云的叫嚷着。元淮越冷冷笑了一声,并未看他,只是对着身后的白因说道:“谁若再上前一步,休怪本宫刀剑无qíng。”
四周顿时静了下来,元淮越qiáng撑着镇定,只觉胸腔里气血翻涌,闹的他快窒息。璇玑在门外守着,见他来了,猛地站起身挡在他面前说道:“公主吩咐了,没有她的允许谁都不许进去。”
元淮越心中的一根弦突然就断了,那双如炬的眸子里此刻全是悲伤。他就那样直直的站在她的门口,就好似多年前他站在她门口般,目光灼灼的望着屋内,期待着那令他魂牵梦萦的声音响起。
良久,一个女子的声音才幽幽的响起:“璇玑,让殿下进来吧。”
他推开那扇紧闭着的门,待他看清那屋内半躺在榻上的女子时,只觉世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只剩那一抹白孤零零的立于这天地中,白的清冽,白的绝美。淡huáng色的阳光从半掩着的雕花窗里投she进来,将女子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淡淡的翳。明明他与她不过相隔几步远,竟像是隔了一场梦境。
“小七。”他轻轻唤道,走上前去将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握住,语气断断续续却带着坚定的说道:“那不过是一场传言,你不要因此介怀。不管如何,我都会娶你,就算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在所不惜。”
寻七偏过了头,定定的看着窗外,那里有抽着新芽的樟柳,随着轻风摇摆着。她摇了摇头,两滴晶莹的泪从她苍白的脸上滑下:“淮越,你是要做那夏桀商纣吗。”
元淮越将她手握紧了些,眸子里满是痛苦:“那又如何,我便是做了夏桀也不会有人敢指责我一句。”
寻七转过头来看着他,那双昔日美丽的眼睛里全是晶莹的泪:“可殿下,我不是那妺喜,我……”话音未落,元淮越就将她一抱搂进怀里,那般的用力,似要将她融入骨血里。
她也只是任由他抱着,似乎此时已是生命的尽头,没有安乐公主,没有东魏太子,亦没有那姳懿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