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生劫_作者:一曲合欢(90)

2017-12-11 一曲合欢

  回忆似一个巨大的漩涡,将寻七卷进多年前。从皇帝的诉说中,她仿佛正一步步的靠近真实。

  先帝在位时,曾命婳瑜来做他伴读。婳瑜生xing贪玩好动,便看上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恒王元卿的佩剑。这不打不相识,一来二去的竟成了好友。那时他贵为东魏的储君,自然便把婳瑜认为囊中之物。志在必得间,他竟看不懂心爱的女子与他人早已互诉心意,私定终身。

  一朝成帝,少年志成。阳乌即落之时,他满心欢喜的说:“婳瑜,我要娶你,要你做我的皇后,你可愿意。”就在他以为已美人在怀时,婳瑜却坚定的拒绝了他,并说道:“陛下所爱之人众多,婳瑜不过是一介平常女子,一生只爱元卿一人。”

  他是这东魏之君,万人之上,正是少年气冲之时。于是他一道圣旨,便将另一个女子赐给了元卿,并封了他为亲王,命他远离京都,再不能回来。可他竟是没想到,婳瑜已有身孕,并在诞下子嗣时因悲痛过度难产而死。远在乐城的元卿听到婳瑜的死讯,竟是自刎而死。

  当他抱着那血淋淋的孩子时,才惊觉大祸已酿。可斯人已逝,佳人玉碎。

  于是他便将元淮越jiāo给了当时婳瑜的贴身女官所抚养,并封她为贤妃,哪知她贪心不足,竟要做这东魏之后。如若不然,便将这一切公布于天下,于是他便只好封了她的口。

  寻七后退了一步,接着便是死一般的寂静。她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陛下就封了淮越为太子。”

  此时她像一只濒临死亡的鱼,茫然无措的看着这一切。怀疑,心痛,翻涌而来。他是否已经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一切,是否已经知道自己生活在一个巨大的谎言,却还装作毫不在意。

  皇帝似是猜出她此时心中所想,叹了口气,说道:“并非如此,淮越心有社稷,胸怀大才,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做一个储君。”说着他摇了摇头:“若朕当时没有那般狂妄,硬要拆散婳瑜与皇弟,可能现在还能见到婳瑜,见到她开心的活着。”

  君王之泪,如金龙逆鳞。寻七就站在离皇帝不远处看着他泣不成声,心中也觉一片悲凉。他劝她退而求其次,实则是劝自己,不要再陷入这无休止的梦魇。

  心头深深烙着的朱砂痣,从此便是他人的白月光。寻七此时的心境,破裂的比往日更甚,还差一点啊,她便能与他举案齐眉。可世事难料,命运多舛,他与她,不会成亲了。一滴清泪淌下,她轻轻说道:“陛下对郡主的感qíng,想必并不是爱,而是悔,是对郡主的悔,对恒王的悔,对太子的悔,以及对自己的悔。”

  皇帝拭了拭眼角,手指轻轻抚上那画中美人的衣裙,沙哑着声音说道:“悔也罢,恨也罢,朕已别无他求。淮越虽不是朕亲生,朕却早就将他当成亲生孩子。他如今已是太子,不久便是这东魏的新帝,可新后却万万不能是异国公主,公主应该明白。”说着,他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朕是一个父亲,却也是这东魏的皇帝。”

  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四周只余淡淡的呼吸声,以及火烛燃烧的哧哧声。她将心头那窒息感压下,重新打量着那画中女子。这女子,是淮越的亲生母亲,当时的她是怎样的决绝,拒绝了皇帝的求爱,只求不负与君相思意。又是如何扛着巨大的悲痛,看着萧郎与他人红烛夜禀,挣扎着诞下子嗣。透过那薄薄的画,她仿佛看见了一双幽怨绝望的凤瞳,慢慢消弭于黑暗间。

  突然,她对着那明huáng色的身影决绝的一跪,声线苍白柔弱,却坚定有力:“安乐有一事相求,请陛下成全。”

  皇帝抚摸着画的手僵硬的停下,半晌,他才开口道:“公主请讲。”

  “安乐自知此生与太子再无琴瑟和鸣之时,但安乐不愿作妾,更不愿嫁于他人。所以安乐请求陛下,让安乐做一介自由人。”清冽的女声似来自三月林间的huáng鹂啼,字字如珠,声声泣泪。昏暗的烛光微微的摇曳着,皇帝打量着面前的女子,白发如锦。他是一介君王,被世人奉为真龙天子,却夜夜困于梦魇惊顿坐起。皆道他后宫三千佳丽,其中不乏倾国倾城者。可环肥燕瘦,才绝貌艳,竟都不及那女子回眸一笑,粉黛皆无。

  他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有些颤抖:“朕答应你。”

  朕答应你,如一双qiáng有力的大手,将她的心脏狠狠捏住。一个江湖道士的随口之说,便改变了她的一生。也将她从一个寻家小姐,摇身一变成为大燕公主。可谓凤凰涅磐,几度重生。那温柔捧着她滚烫的脸的少年,终不能成为她的君。从此百年佳期,千般柔qíng,再不能与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