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为门前双柳树_作者:长随(20)

2017-12-12 长随

  我听见他带着哭腔的声音,断断续续好像是在叫我的名字。他说:“阿吟…”

  …多少年了,有二十年吧,没有人,再这样唤过我。我心里大概是知道他不会敢这样叫我,那更像是我的一种错觉,迷蒙中,我似乎看到他在冲我微笑,不是恭敬和畏惧,只是单纯的温柔和明媚,他叫我:阿吟。

  声声轻唤,字字入骨。

  --我竟是在向往着的。这一刻,我似乎忘了,他是那个卑贱的奴仆,是个未及冠龄的孩子,是个连与我共赏丹青都做不到的白丁。我又记起他为我照顾宿醉的我衣不解带,为我洗衣做饭却还小心翼翼,我最难以忘记的,是他看我的眼神。

  我本来以为,那是感激和恭敬过了头。

  我好像,懂得那眼神的意思了。

  ☆、月月年年(大结局)

  自从上次我无故昏倒,他就变得更加小心谨慎起来,入口的水总是温热,饭菜他都自己试过才敢拿来给我吃。老实说,我虽是名门之后,却终究养在莽夫之中。即使是幼年时,我也从没受过这样的呵护。从没人这样要紧我,只是受了寒轻轻咳嗽几声,就无措地要掉眼泪。

  他这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却总是忘记自己的事qíng,我问起他时,他只是腼腆抱歉地笑,也不替自己辩解。他当然还是怕我的,且不说我冰冷的表qíng,沉闷的打扮,光就是这样一个身份的鸿沟,他就不敢对我述说心事。

  那么,孙承吟,你又是怎样想的呢?

  我不知道,这是很复杂的事qíng,比起我以往做的事,这要复杂和扰人得多。

  居然还有我孙承吟想不明白的事qíng,说出来真是有些好笑,但是……小女儿态,终究还是使我逃不掉它的掌控。再风光,再qiáng势,我也终究,是个未尝□□的老姑娘而已。

  我看着桌上的这碗粥,杂七杂八的,毫不jīng致美观“这是何物?”心道难道我给你的银两不够了?还是身体不适?怎的用这东西来糊弄我。我用手肘撑着脸,脸色不十分好,看他的眼神有些幽怨(将军想吃ròu,想吃ròu啊喂)。

  “小姐,这是腊八粥。”他的手指不安地搅动着,不敢看我的眼睛。

  我拿着筷子戳了戳眼前的粥,然后把下巴也靠在桌子上(还是不开心,没有ròu)“哦,有什么讲究吗?”

  我根本不知道有腊八粥这一回事,心道这二十年来,我到底都错过了些什么。当时等着回答的我并不知道,他借了这碗粥,小心翼翼地对我表达出他卑微的感qíng,也温暖了我几近死寂的心。

  “腊八粥里,有八种食材。红豆,相思意;桂圆,团圆愿;红枣,鸿运到;花生,子孙福;糯米,长相依;甘糙,终甘来;芍药,富贵命;首乌,共白头。”

  烛火跳跃,胜似飞花。伊人含笑,更比花娇。二十年前,我赴往军营,还只是五岁孩童;十年前,我披甲挂帅,错过婚期也错过青chūn年华;而今日,灯下少年温如玉,只教将军心乱如鼓,再难平。

  “小奶猫,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

  “嗯?怎么不说话?”

  我向他靠近了些,这六个月来,他的变化很大。那一副清秀的眉眼更添俊俏,脸色也好了很多,只是中上之姿而已,却因那双温秀的黑瞳使人沉醉起来。

  他却执意避开了我略有些灼热的视线,看了看窗外,然后轻轻地笑道:“小姐,下雪了。”我顺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果真是纷纷扬扬,如梦似幻,势要把这大地染成一片银白。人心就如天上雪,本是纯净无色物,何故堕落入凡尘。

  “小姐,雪虽纯净,却也轻贱。它能落到人的身上,融化了,也就算了。可它落不到心里去,”他说:“小姐,幽竹不愿只存旦夕间。”

  他平素寡言少语,这是我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头一次,不是我问他,他才回答。和他相处的这六个月,平静甚至于单调,可他总能想尽办法使我快乐起来。

  我想,笑是眉眼弯弯,笑是嘴角轻扬。而快乐,原来是这样简单。光是对视,就能知其心中所想。寻常女子想求一个身份高贵,家财万贯,俊美非凡之人,只是因为想要寻求依靠,而我不同,我什么都有,又好像什么都缺失。我要的,不过是个一心待我的人。

  孙家有女初长成,似是天仙落凡尘;流光易逝仙也老,只恨我生君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