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正打算踢出第二脚的动作僵在了半中间,冷疏源死死盯着月铭,她的嘴唇微微哆嗦着,却始终说不出话来,脸上漠然的假面崩裂开,露出里面藏着的痛处和茫然。
“小少主是那么温柔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对那些关心您、爱您的人,下那样的狠手?”月铭勉qiáng扯开一抹笑。冷疏源刚才那一脚存的是要bī开月铭让他再不愿和自己一起前往敛辰宫的心思,所以虽说没下死手,但也颇用了几分力。月铭的修为不算顶尖,此时也伤得不轻,他几乎整个人挂在了冷疏源的小腿上,轻轻抽着气,却依旧执着地看着冷疏源。
“虽然、虽然您这些年变了很多,但有些事……有些事是不会变的……”
冷疏源此时满面茫然,目光都是散乱的,她怔怔地看着月铭,眼角突然红了。
“是吗?”长久的沉默之后,她极低极低地开口,像是在同月铭说话,又像是喃喃自语,“原来,你一直……是这样想的啊。”
原来除了重寒,还有人是从一开始就相信她的。
原来……她其实不是一个人啊。
☆、言莫衷
三日已过。
临近子时,冷疏源一早和月铭打好招呼,让他留意敛辰宫中的动静,一旦察觉到“幽冥谱”的气息立刻发出信号,届时易青霄便会带“业火”的属下从天各崖的密道直接进入“苍夙”的腹地。
她这么多年来一直执着于当初旧事,日夜不得解脱。而如今,到了了结旧怨之时,她却奇异地平静了下来,只是恍惚地觉得有些倦,这倦意极淡,却又极分明,挥之不去般纠缠着她。
走到敛辰宫周围,冷疏源发现平日里此地值守之人竟全不见了踪影,直觉有些不对,冷疏源皱了皱眉,却还是推开了宫门。
冷无心坐在敛辰宫正厅中央的水晶祭台上,他似乎早就在等冷疏源,见她进来,他浅浅颔首,神qíng温和。
“源主。”
“大祭司可真是好雅兴。”冷疏源瞥了一眼冷无心面前搁着的酒壶杯盏,嗤笑了一声。
“我已经调开了敛辰宫当值的人,源主想做什么,尽可随意。”冷无心仿佛没有听出冷疏源的讽刺,淡淡地说。
“呵,你有这么好?”冷疏源不置可否,她走到祭台边,在冷无心对面坐下,端起另一个斟满酒的白玉盏一饮而尽。
“既然如此,本座有一句话想问大祭司。”冷疏源挑起眼梢看着冷无心,她的目光忽然变了,纯然得依稀有当初那个孩子的样子,却又凛冽得仿佛只是冷无心一时的错觉。
“大祭司,我替当年的阿源问上一句,您究竟拿阿源当什么?是自小看着长大的血亲子侄,还是一个是生是死都无所谓,可以随意牺牲掉的棋子?”定定看了冷无心半晌,她一字一字地问。
冷无心显然没想到冷疏源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他愣了一下,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源主现在问这些,还有意义吗?”他的声音清冷。
“既然没有意义,又有什么不能说的?”冷疏源一步不让地追问。
“哈……”冷无心低笑了一声,他沉吟了片刻,轻描淡写地道,“棋子也算不上,大约……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吧。”
“原来如此。”冷疏源面上没什么表qíng,目光却有些飘忽,她极轻极轻地说,“阿源明白了。”
冷无心没有看她,他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沉默着仰头灌进了口中。冷疏源也没再说什么,她抽出了凛煜剑,在敛辰宫穹顶上洒下的月光中,一下一下地摩挲着剔透如寒冰的剑刃。
“二十年前,就是在这里,你在这座水晶祭台上,把我献祭给了凛煜剑。”长久的沉默后,冷疏源淡淡说。
“是。”冷无心沉声应。
“这么多年了,不知大祭司……可有后悔?”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冷疏源的声音似乎颤了一下。
“源主说笑了。”冷无心含糊不清地答了一句。
“好……如此甚好。”冷疏源低低笑着,从唇间挤出这句话,话音一落,她的神qíng骤然冷了下来。
如此,她也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左右这个人……这个曾经让她信赖有加,又让她二十年生不如死的人,并不曾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