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女子的眼神在顷刻间冷了下来,她看着石桌上的那把剑,语气平淡,“那么,你不配握剑。”
“每一个执剑的人都是一柄剑,剑与剑的战斗,没有胜败,只有生死。”
“你没了争胜之心,莫非,是要求死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感觉到,这女子的话里是带了嘲讽的。那些嘲讽之中依稀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只是隐得太深,看不真切。
不过总归也就是一些算计而已,一个下得这样一手好棋的人,总不会是什么心思单纯的易于之辈,他倒是好奇,这人找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她在他面前缓缓站起,转身离去,雪白的衣上用银线绣了云纹,半点杂色也没有,一头长发直直披垂下来,缀在衣上,全身上下只这一抹暗色。他盯着她的背影,似乎看到那袭白衣的袖子有迷离蓝光一闪即逝。
“姑娘想让寒做什么?”忽然醒过神来,他对着那个已经走到桥上的女子,朗声唤问。
“我要你的十年。”那女子停下了脚步,却未回头,“我要你追随我十年。”
“好。”他答应了,不知为何,竟没有犹豫。
“我叫冷疏源。”白衣女子重新迈开步,走入风雪中,“三日后,我在此等你。”
那一年,他二十三岁,她二十岁。
那年的重寒不曾料到,与这个人的相遇,会是他长达千年的生命中,最美的风景。
他就这样与自己一生的羁绊邂逅。
那么,他是如何会爱上她的呢?或许是因为那一日吧。
那也是个雪夜。
“圣君……您去看看阁主吧,她好像、好像不大对……属下等不敢……”那个夜晚,淇烨阁的下属吞吞吐吐地禀报他,淇烨阁——沧溟大陆上最为神秘的组织的第二首领“圣君”,这是她给他的身份。
他理了理身上的黑衣,在银月下长身而起,穿过地上跪着的一众下属,沿着那条他们两人曾无数次并肩走过的小径缓行。
他知道淇烨阁的属下不会大惊小怪到随便什么小事就跑来向他禀报,但他却没想到,事qíng会严重到这个程度。
越靠近冷疏源所居住的烬玥楼,周围的寒气就越盛,薄薄的冰凌凝结在扶疏的花木上,如月色霜华照落,令他心惊。
这几日虽冷,但淇烨阁中温泉水脉密布,断不该如此,她究竟……
“什么人!”在他踏入烬玥楼的一刹,冷疏源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响起,虚弱得很,带着奇异的低哑。随着她这一声问,里面涣散的气息骤然凌厉了起来,似有戒备之意。
“阁主?”他试探着唤了一声,却没得到回应,只觉得那人越来越凛冽的气势忽而一顿,接着竟就那么消失了。不知道她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踌躇片刻后,重寒抬步走了进去。
他看到那个素来一尘不染的白衣女子躺在地上,浓郁的酒香弥漫在烬玥楼内,嫣红的酒从打碎的瓷坛中流出来,淌在汉白玉的地面上。
她这是做什么?怎么喝成这样!
莫名的怒意不自主地涌上来,重寒大步走到冷疏源身边,定睛一看,脸色霍然变了。冷疏源哪里是躺着?根本就是僵硬痉挛到脱力后的萎靡样子,她衣衫散乱,平常合得甚紧,紧到一寸肌肤也不舍得露出来的衣襟此刻半敞着,纤细伶仃的锁骨□□在外,锁骨下半寸处是一处陈年的伤口,幽蓝色的冰覆盖在上面,将溃烂的死ròu封住,苍白的肌肤在冰封下呈现出青白的诡异颜色,濒临死亡一般毫无生机。
重寒沉着脸走上去把她从遍地的酒水中抱起来,琼浆沾在她雪白的衣上,殷红如血。
“嘶——”在手指触到冷疏源的身体的那一刹,毫无防备的重寒倒吸了一口冷气——
这样的温度,哪里是个活人?根本就是块亘古不化的玄冰!
“放下我!我自己、咳咳、自己能走。”冷疏源qiáng自挣扎,她想要推开抱着她的黑衣男子,然而苍白得近乎透明的手上却没有力气。
重寒没有理她,只是把手更加用力地收紧,禁锢住她的挣扎。他小心地把冷疏源放在临窗的软榻上,取了锦被给她盖上。
苍白的女子躺在榻上,像初见那天一样微微眯起眼,只是眼里有依稀的笑意,似笑非笑地打量他,那薄薄笑意的后面,是一种说不清是叹息还是黯然的东西,深深地压在灵魂最底处,隐忍到极致之后就只剩下那一点幻觉一般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