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花不倾国_作者:衮衮(129)

2017-12-04 衮衮

  冷月如霜,山林无声。

  小苍山木屋里,幽冷清辉流淌在木chuáng边,少年兀自沉沉昏睡,浑然不知窗外寒风霜降。面容如玉雕,像是心灵手巧的工匠jīng心雕琢出的隽秀曲线,只是独少了那一份张扬狷狂的生机。

  满室漆黑间,林鸾坐在他身旁,一双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莫名的恐惧涌上心头,双手发颤紧紧握住他冰冷的手,将脸埋在他手心蹭了又蹭,想要寻出曾经的温暖。

  夜已深,外头忽而下起小雨,偶有几滴被斜风chuī入窗中,落在她脸上,惊起一身毛栗子。薛伯伯的话语犹如咒魇,同这冷雨一道敲在她心头,叫她不安。

  “唉,这小子身上的毒啊,原本拔起来不难,可就因他不省心!中毒后还qiáng自运功动武,致使毒火攻心。小老儿我拼尽毕生医道,虽除尽了经络血液中的余毒,但最后能不能醒过来,还要看这小子自己的造化了。”

  水意沁出,顺着脸颊凉凉落下。林鸾忽觉浑身无力,将脑袋懒懒搭在他肩旁,勉qiáng扯出一丝笑意,比哭还难看。好在他现在看不到,不然定要揪着她这点好好嘲笑一番。

  “言澈你大爷的,又诓我!出发前信誓旦旦地说一切都已安排妥当,定不会出纰漏,哼,结果呢?这就是你说的‘安排妥当’?”

  林鸾吸了吸鼻子,顺着他眉毛的方向轻手拂去:“你知道吗,你现在这láng狈模样啊,比那姓赵的混账还要丑!”

  “小时候你就爱跟着我,我走到哪,你就跟到哪,想甩也甩不掉,就跟那狗皮膏药一样粘人,还口出狂言说要跟一辈子。君子一诺千金,怎么?一辈子那么长,这才到哪?你怎么就不跟了呢?”

  “你不会有事的,对吗?”

  双眼越加模糊,像是笼上了一层薄雾,怎么也看不清楚他的眉眼。林鸾抬手胡乱抹了把眼角,想要将水意擦拭gān净,可又不知为何,滚热泪珠越擦越多,最后竟成了决堤之势。低低呜咽声埋在他冰凉的手掌心,混杂着窗外的凄风苦雨,叫人分辨不清。

  晨光微熹,雨色褪去,第一声鸟鸣唤醒了林鸾空dàng的思绪。茫然抬头,瞧见窗外枯枝上蹦跶着的两只灰羽小鸟,一个忙着向枝头逃窜,一个则卯足劲往它身上凑,叽叽喳喳叫唤个没完。

  她忽而失笑,抬手试了试言澈额头,热意已经退去,只是面色依旧惨白。凑到他面前,视线从他眉宇开始,顺着他的面容一直滑到毫无血色的双唇。

  “你若是能醒过来,我就嫁给你。”温热气体吐在他耳旁,也不知他到底能否感受得到。

  林鸾笑了笑,将耳垂上的一只耳珰摘下塞到他手中。绯红剔透玛瑙珠子上银丝缠绕,于晨光中潋滟出明媚光华,同那日的花灯一样惹人怜爱。俯下身去,殷红的双唇贴上他泛白的唇瓣,垂下的马尾发梢同他散落在枕畔的乌发混在一处,如此也算是结发了。

  雨后山色空濛,一呼一吸间叫人身心舒畅。

  凉亭旁,衣冠冢上的杂糙又高了几寸。林鸾径直走到墓前跪下,望着碑上的字迹怔怔发呆。

  父亲的叮嘱,哥哥的笑语犹在耳畔,还有那个形影不离的少年……直到今天她才恍然大悟,从前的自己是多么幸福。曾经的其乐融融,她身在其中并不觉得有哪里特别,可直到失去了她才知道,那才是她一生最宝贵的东西。

  可是失去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人生在世,波澜万千,她能单纯一阵子,但不能天真一辈子。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一条路,纵使荆棘满布她也必须昂首挺胸大步朝前迈去。

  昨日,言澈完全可以避开那一劫,可为了解开她心头的疑惑,还是兵行险招挑选了下下策,找商弋当面对峙;今日,该轮到她来将这最后一军了。

  抬手探了探怀中物什,长吁出一口气,迎着冉冉升起的朝阳,俯身在墓前端端正正叩了三个响头。

  京城内,茶楼酒肆里议论最盛的,便是昨夜东厂提督府被贼人闯空一事。

  男女老少聊得热火朝天,纷纷嘲笑那商公公活该,放了一辈子火,终于轮到自家后院起火了。说书先生更是闲不下来,只半天功夫就已将此事编成段子,颠来倒去传扬得七十二坊众人皆知。

  顺天府府尹冯禹在衙内好一通指挥,刚震住了城西的风声,这城东又开始瞎嚷嚷,谣言越传越离谱,他背上的冷汗也越淌越多,急得他满屋子乱转,焦头烂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