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歪了头,突兀笑了一声:“原来主上在怀疑我?”
白蔷扬了扬眉:“你若想让我信你,不如亲手杀了他,”说着,甜腻又婉转地笑了,“那样还能温柔一点。”
颜卿垂下眼睑:“待在他身边的日子,我看出他武功造诣极高,只凭我一己之力,恐怕杀不了他。”
白蔷yīn恻恻道:“颜卿,你到底是不想,还是不能?你不杀他,他便会来杀你,你和他之中只能活一个,正如七煞和屠七盟之间势不两立。”
月色朦胧,鸱吻发出淡淡的青色,白蔷足尖轻轻一点,一片飘叶般从鸱吻上落了下来,绛衣华纱轻舞飞扬,白蔷jīng致的面容上毫无表qíng,却美得惊人。
“今天是九月十五?”
“是。”
“饮恨华竟然没有发作,也是奇了。”
颜卿一愣,下意识地抚上胸口,奇怪的很,今夜月圆,按说是饮恨华发作的时候,刀剐之刑,针扎之痛,每每想起,唇牙打颤,汗湿襟背,可她现下却一丝感觉也无。
她不禁一个冷战,莫不是,饮恨华之毒毒入骨髓,这具身体已经行将就木?
白蔷冷冷开口:“不管怎样,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想要解药,你知道该怎么做。”
风倏然变得冷冽,长夜漫漫,有一抹冷湿落在颜卿的发上,她伸出手,细小的六瓣雪花幡然落入掌心,化成一摊冰凉的水珠,她抬起头,无数雪花从空中漫漫洒洒飘落下来。
颜卿想起了芷皙留下的幻境。
过去,她杀人如麻,柳叶刀下冤魂无数,血债深重,可她不会杀阿笙。
她向来,不会杀阿笙。
“若是没有解药,我还能活多久?”
白蔷面色一沉:“也许三两月,也许一个月,我不知道,”她瞥了颜卿一眼,仿佛知晓了她的心意,弯唇一笑,“你放心,你下不去手,自然有人能下得去手,我知道有个人,他能杀秦笙,他不仅能杀了他,还能诛其心,呀,这真真是个绝妙的主意!”
说着,她足尖一蹬,凌空而起,绛衣如华,翩翩然如赤蝶翻飞:“到了那时,我会将他的尸身带到七煞,挫骨扬灰,撒入后山,无骨无骸,无人悼念。”
雨滴渐密,冷湿寒气浸入骨髓,颜卿看着白蔷飘然离去的身影,低低叹了一声。
☆、第六十八章
深山猿啼悠长,四面绿树环合,散了枝叶,微微泛了huáng,颜卿倚着一棵树,许久没有动。
天地俱是一片静,唯有风起时糙叶摇曳的细碎声响,颜卿望向前方,只能看到一棵棵蓬勃碧翠的香樟树,树影深深,雾气横生。
百里稽不知从哪儿探得消息,白蔷派来杀秦笙的人,今日会途径此地。
她在这里等着,从晨光初生到日暮huáng昏,连一个鬼影也没有见到。
白蔷说,此人可杀人,亦能诛心,她不敢懈怠,却有了几分好奇,脑海中一个又一个人影晃过,皆被她一一否决。
她嘴角勾起一味嘲讽的笑,自她见到秦笙以来,无论遇到多大的风làng,秦笙都是万年不变的镇定模样,她实在想不出,什么人能诛他秦笙的心?
可她还是有些慌了。
纵使秦笙会武功,若遇到的是楼中使毒的高手,以秦笙之力,恐难降伏,白蔷向来不说虚话,她心里没底,便要来此等上一等,会上一会。
一时兴起,她随口哼起了一支歌儿来,那歌儿圆润清洌,口口相传于洛城妇人之间,每至深夜,仁和柔爱的妇人们都拿它哄各自的孩儿入睡呢。
白雾渐渐浓了,雾气中,传来清清浅浅的脚步声,薄脆的叶刹那变碎变粉末,随风散了。
枝叶在簌簌抖动,颜卿扶着树枝,稍稍端正了身。
老树深山,枝叶横斜,她一身碧绿衣衫,自是不惹人注目。
雨滴打在糙叶上,她偏过脸,有人穿枝拂叶一路走来。
目所及处,那人一身浅衣,浅履,黑发被玉扣松松扣住,白雾绕过那人的脖子,转而又笼着他温和的眉眼。
颜卿晃dàng着腿,青色的裙在皑色的雨雾中孤零零的飘。
歌声戛然而止。
依稀想起,两岸花红柳绿,泛舟湖上,那人坐在船头,光风霁月,笑如暖煦:“姝妹摇橹这么久,可是疲累?大哥帮你可好?”
颜卿坐在高高的树枝上,扶着树枝的手微微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