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开,桃花落,灼灼丹色最玲珑。
哼着不知从哪儿学来的轻快小调,她欢快地一路跑下山去。
桃花溪,桃花楼,桃花繁目盛九州。
一团锦簇醉风月,今朝花好与谁游。
颔首垂眸,桃花依旧明艳,可怎么觉得哪里变得不对劲了呢?
奇怪地停下步子。
呀!
她尖叫一声,双手猛地一颤,怀中的艳丽桃花霎时散落了一地。
再看去,竟沾了满手猩红黏腻的血!
惊醒时,窗外正是一片丽日晴天,花开的好季,小桃灼灼柳鬖鬖。
秦庄大得很,可庄中的主人倒是不嫌麻烦,在哪里都种上了灼灼艶极的桃花,就连一隅僻远的息兰苑也不能幸免。
院门周边的四方角落里,恰好就种了七八棵桃树。
颜卿挑开窗,凝视了一会儿,只觉得那花刺目得叫人眼疼。
秦笙再踏进息兰苑时,见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本该是chūn和日盛花开同赏,地上却如同被秋风卷过一般,原先还算gān净的空地上横斜着纷杂的桃枝,枝间尚带着因蛮横拔出的动作留下的点点泥印子,再向花圃看去,哪里还能见到一株桃树的影子?
遍地落红,惨不忍睹。
他的眉头在不经意间拧成了一个川字,面上更是青白jiāo加。
找到肇事者时,她正仰躺在一张古旧的竹制的藤椅上,双眼空空盯着天上的流云发楞,膝上又搁了一本半开不合的书,早就没有要看的意思。只是这青衫绿裙太过沉静,远远望去,已然和翠色的藤椅融为了一体。
若是忽略了面上残留的怏怏病态,有一瞬间秦笙还以为自己碰到的是跌落凡尘的谪仙。
愠色不知怎的消去了大半,拧着的眉也同时舒展开来。
“姝儿。”他轻唤了一声。
藤椅上的女子收回望天的目光,歪头看向他,神色怪异,像是不认识面前的这个人,又像是已经认识了很久。
半晌,她突然轻轻笑起来:“在做鬼戏之前,我曾特意挑了一段时间去学唱戏。”
他正奇怪颜卿为何挑起这个话头,又听见她道:“教我们的师父曾说,戏做久了往往就会看成是自己的,我原来很不相信,可后来慢慢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
“画满油彩的脸上,开心的时候不能笑,难过的时候不能哭,你须跟着戏路走才能演出观众想听的故事来。以为这已经很让人难受,没曾想到更难受的还在后面,开心的时候,你的笑竟是真心的,难过的时候,你的泪竟也无法作假,这整个人啊,居然就连着戏一块儿活了,平时不演戏的时候呢,则像丢了魂儿一样,无法再过上正常的日子。”
“你说,这样的人傻不傻?”她反问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显得一派天真。
秦笙想了一会儿,道:“入戏是戏子演戏的基本功,然而入戏后是否能很快出戏,或许才是考验一个戏子的真本事。”
颜卿发怔,眉目沉静如秋日的池水。
秦笙将手搭在她瘦削的肩上,温声道:“卿儿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池水被石子遽然打乱,颜卿似想起来什么,秀致的眉突兀一跳,手指抚上眉骨,面色微微发白:“阿笙,听旁人说这些桃花都是你当年亲手为叶姝栽的,我这样硬生生把它们给拔了,你不生气么?”
秦笙默然半晌,道:“不过是几株桃树,卿儿不必介怀。再说树没了可以重栽,可鬼戏走了就难再请回来了,只要你能帮我替姝儿扛过这段时日,剩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都由你来做主。”
颜卿发白的脸这才渐渐漫上血色:“放心,鬼戏从不食言,我答应阿笙的事,一定会办到,只是你打算何时让她回来呢?”
“如此便多谢了,”秦笙遥望天上漂浮的几许流云,目光却有些暗淡,“可能很快,也可能还要再等些时日,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等到时候到了,我自然会安排她回来。”
要离开时,秦笙突然想起了什么。
“对了,你如何知道那日会下雨?”
颜卿勾起唇角:“你真的想知道?”
秦笙看着颜卿,没有发声。
颜卿指着天空道:“是它告诉我的。”
秦笙看着颜卿一脸戏谑神色,便不再问什么。
走出息兰苑,秦笙回望了一眼,隐隐约约的翠色枝蔓间,颜卿依旧躺在藤椅上,只是不再望天,面上似乎也生起了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