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皙敛眉:“镯,你莫要认我为主。”
玉镯道:“吾主,为何?”
芷皙转脸看向莲池,赤尾银身的鱼儿在莲叶下悠游来去,池上缭绕着云烟,云烟中,雪白的莲花舒展腰肢,含露绽放。
她垂眸道:“我心里不大痛快,我不明白,君上对我的喜欢,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喜欢,是深深的喜欢,还是浅浅的喜欢?是因你而起的喜欢,还是,纵使是没有你的我,君上也会喜欢,深深的喜欢。”
赤尾银身的鱼儿在水中猛地一跳,水花四溅,冰凉的染了香的晶莹水珠飞落到芷皙的眼睫上,她眨了一下眼,云烟尽散。
颜卿醒来,唇边带着一丝嘲讽笑意,都是huáng土埋半截的人了,怎么还是会像红妆小女儿一样,做这等绮丽缤纷的梦?
上苍垂怜,她和秦笙,相伴相守,从红颜到白发,从青梅到岁枯。
他们没能找到一个chūn有落英,冬有落雪,夏有凉风,秋有明月的地方,可是,他们有寒缈山,有月抱泉,有吓退来人的松柏,他们住在这里,如同这世间最寻常不过的夫妻,无人打扰,无人问询。
寒缈山上,远处天光寂灭,皓月当空,乌云飘过,星河骤起,辉辉玉带般悬挂于深沉苍穹上,熠熠可爱,山峦隐于星辰辉耀下,若群魅起伏,连绵不绝。
山猫们都老了,连树杈也上不去,都恹恹地在地上趴着伏着。
颜卿躺在秦笙怀中,发抵着秦笙的颌,她闭上眼,感受着秦笙的一呼一吸。
年轻时,她惯爱拉个藤椅坐在院中晒太阳,那时秦笙总站在她身后,聊无言语,偶尔你来我往一两句话,大多也都是些敷衍应付,无甚滋味。
她嫌弃息兰苑桃树夭夭灼灼挡了眼,便一气儿全拔了,种了棵玉兰,未久,养了头白虎,那白虎和她一样无聊,闲来无事喜欢偷窥土中shòu蚁。
现在,她终于能和喜爱的人厮守一生,便觉得万般幸运,上苍待她不薄,她身下虽然没了藤椅,却多了ròu垫秦笙。
寒缈山严寒如冬,每每一阵风chuī,总教人不禁打起冷战,颜卿却有些困了,面上拂过温温暖意,有双手轻轻摩挲着她的脸,自方才到现在,一直。
颜卿闭眼呢喃道:“真奇怪,方才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是神女芷皙。”
抚着脸的手一顿,停在了她的鬓边。
颜卿轻轻笑起,面上似有甜蜜娇羞:“阿笙,我若是瑶台芷皙,你便一定是那冥府成王。”
秦笙紧紧拥着怀里的人,不言语。
颜卿呓语:“我一定是想当神仙想疯了,我怎会是芷皙呢?阿笙,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好不好啊?”
秦笙沉默地点了点头。
“阿笙,我有些累了。”
秦笙温柔道:“卿儿,不要睡,今夜有陨星降世,你之前不是吵着闹着要看吗?”
颜卿努力睁开眼,费了十足的力气,只露出一道小fèng儿。
夜色昏沉,她生起幻觉,一夜星月环绕着她,像围裹着婴儿一样,她立在云头,周身散发着莲花香气,脚下是一片虚幻的空。
“陨星?唔,阿笙,不知道为什么,我很困,很累,今天晚上怕是看不了了,改天再一起看星星好不好啊?”
素日对她百般依顺的人,今夜却有些不依不饶,在她耳朵喋喋不休道:“卿儿,星星就要出来了,你等会儿再睡。”
颜卿慢慢合了眼,有些气恼,有些悲愤,又有些委屈,此刻哪怕是在眼皮上下支根小棍也不能阻止她入睡,可恶的秦笙,万恶的秦笙!不让她好眠,看她日后怎么收拾他!她愤愤地想着,话一脱口,却是蘸了蜜的软骨头撒起娇:“可我现在真的很困啊,你放心,就睡一会儿,就这么一小会儿,唔,你先替我许个愿,我的愿望可简单了,星星们肯定不吝实现,我盼着,盼着,盼着阿笙世世安稳,如意长生……”
秦笙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以前就是这么个心愿,怎么不想着换一个呢?”
颜卿闭着目,面色有些发冷,拧了眉,气息有些不稳:“不一样啊,这个,不一样的……”
秦笙一怔,随即心头涩然,他抱紧怀中的人,掌心覆在颜卿手上,想要使她感到暖和一些,就像当初芙兮宫的芷皙嫁给鄂君时握着她的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