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洪钟一般从厅堂的一端悠悠传来:“笙儿回来了,回来了就好,你娘可惦念你多时了。”
秦笙笑道:“劳烦爹娘挂心,笙儿这趟出去平平安安,一路顺风顺水,未曾遇到险境。”
“我们笙儿福运泽厚,哪里会遇到什么危险?”绣鞋的主人站了起来,“笙儿,来,快坐下吧,这几日风尘仆仆的,你呀一定很累了!”
秦笙严肃的神qíng柔软了下来:“娘,笙儿不累。”
他还要再说什么,花厅那头又道:“爹听说你这趟出去转过不少地方,可长见识?可有心得?”
妇人尴尬地站在那里,看了一眼立在窗边的夫君,摇头轻叹。
秦笙肃容:“这趟出行,孩儿沿途分别经过渝北、汝溪、淮安等地,听说了一些过去闻所未闻的故事,也见识了这些地方各样的习俗和传统,收获良多,想他日对秦庄与这些地方商户互通往来,大有裨益。”
“笙儿长大了,也知道该为秦庄的将来作打算了,这点很好。”
秦笙躬身一揖:“还是爹平常教训的是。”
秦封转过身来,严肃的面容上透出一丝宽慰:“笙儿,往后搁你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初阳过几日正好也要回来,那时你就跟他多学一学,毕竟生意场上的经,你大哥念得总比你多。不过,你这孩子不光头脑聪明,苦也是能吃得的,长此以往,将来必成大气候。”
秦笙垂目:“父亲谬赞,孩儿记住了。”
二人又来回推了几番话。
颜卿不想听也听不懂,正觉得无趣,低头端端望着,晨光穿透窗户,水般晕开一地明亮的光,她不由玩心大起。
绿袖下垂着的手不再安分,开始偷偷变换起各种姿态,地上的影子也灵活了起来,时而如飞鸽展翅,时而像蜘蛛踽行。
扮作木架子的人终于活了过来,眸中灵动狡黠,死寂之气尽褪,野xing幡然醒转。
“咳。”绘着富贵牡丹绣鞋的主人细眉高挑,若有若无中带着一丝提醒意味。
颜卿一吓,恭谨立着,继续做回呆板死寂的木头架子,然后,所有不想听也不愿听的又通通风雪般灌入她耳中。
“孩儿记得爹曾说过……”秦笙言辞恳切,话还未能说囫囵,又被秦庄主毫不留qíng地打断:“塞北嘛,塞北的生意确实不大好做,不过你大哥现下正在那里,我看你们两个兄弟一个在北,一个在南,倒也便宜行事。”
颜卿白眼一翻,说来说去还是那几番陈词老调,还让不让人活了?再打量起这稀罕花厅便如同看罐头般,再勾不起她半分兴致,想到秦笙此人自小便活在这让人生蛆发霉的罐头里,她简直无法自抑地又嫌弃翻了一个白眼。
只是,这白眼还未翻完,说时迟,那时快,她只觉胳膊被罐头室里培育的秦笙猛地一拽,还未反应过来,便噗通一声沉沉跪在地上。
那人头低低垂着,不能再低:“请爹同意孩儿和姝儿的婚事!”
颜卿打眼瞟过,赶忙比葫芦画瓢一道儿照做。
她低着头,虽然不敢正眼去看秦封反应,但仅凭空气中渐渐粗重的喘息声,便已经能想象到此刻他的面色该是多么难看。
秦笙顺服地伏在地上,谨小慎微,面色冷静:“孩儿不是故意要惹爹生气,只是孩儿实在很喜欢叶姝,况且爹曾经答应过,只要孩儿能促成与渝北的绸缎生意……”
啪嗒一声,瓷盏碎裂声打破了一室安静,分外刺耳。
一片碎渣径直飞来,颜卿稍微一偏,瓷片险险贴着她面颊飞过,又打在身侧桌角上,粉碎成沫。
“刚夸了笙儿几句,笙儿就想气死为父吗?”
秦庄主的脸色急转直下,语气也冷冽到了极致,颜卿不禁抖上几抖,又有些奇怪,方才还是一团父子和乐的景象,怎么现在突然从三月里的chūn光径直堕到了数九寒冬的冰窟?
她疑惑看去,厅堂的窗子边,秦庄主逆光站着,只展现出一个高大的轮廓,似乎正蕴着滔天的怒气,颜卿怕触了他的霉头,瞄了一眼后又赶忙低了头。
秦笙神色不变,眼皮连抬也不抬:“爹,孩儿不是有意冒犯您,只是爹之前既然答应了,现在就该有个jiāo代。爹,您也知道,孩儿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