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又缀着几颗星子,在暗夜中绽放出幽幽光华,静谧,神秘,不禁教人想到高处不胜寒。
“第一个百年,他的眉,他的眼,他的唇,他的一切本宫都记得清楚,无一遗漏。”
如姬自说自话,对着天空低低轻喃:“第二个百年,那面相就有些淡了,但本宫大致还能记得起他微笑的样子、他皱眉的样子,好像在人间的时候,他对着本宫常常不是在微笑,就是在皱眉。”
如姬低下头,失望道:“可第三个百年,本宫搜肠刮肚也只记得一个模糊的轮廓,连他说话的口气也记不得了。”
“到如今,已经是第四个百年了……”
好风如水,夜微凉,有谁若有若无地生起轻轻一叹。
“对啦,秦庄那小子是你什么人?”
颜卿正听得仔细,倏然一愣,知道她说的是秦笙,不禁好笑道:“我们呀就是老板与伙计的关系,他雇我做他几天的表妹,我图他钱财,就跟他来庄里混口饭吃。”
如姬听了颜卿的说辞,一脸的不信,意味深长道:“你喜欢他?”
颜卿微微一怔。
如姬斜了眼,继续不依不饶道:“可他不喜欢你。”
说的是肯定句。
颜卿眉眼弯弯,并不作答。
如姬面上浮现出了然的神色:“这前一句是本宫猜的,可后一句却不是。那天在掌灯节,你们放莲灯的时候被本宫瞧见了,你看他的眼神,不会错。”
说罢,如姬对自己的聪明才智甚为满意,她支着下颌,又用食指敲着下巴,回忆道:“每年掌灯节,本宫闲来无聊时就到湖边翻着莲灯看,那些莲瞪一盏一盏都被本宫扒拉个遍,本宫见过他的莲灯,好几回都和一个叫叶姝的姑娘有关。”
“qíng深不寿,慧极必伤,要我说呀,他两样均沾,一定活不长久。”如姬下了一个结论。
“娘娘又是如何知道他的?”颜卿脚步一退,挣开了小白虎的魔爪,靠近dòng口的地方yīn风阵阵,她受不住凉,就拢了衣襟往树枝密集处走了几步。
小白虎抬起脑袋,发出不满的哼哼声,又四肢一撒跟了上去,继续昏天暗地地拱着。
夜鸦张着乌黑的羽,在深黑如墨的天空张狂地来回盘旋,yīn惨惨地叫着,睁开眼,竟是赤红的可怖颜色。
明月挂在树梢,仿佛不受俗世万物的gān扰,宁静而悠远。
湖畔那头,万家灯火,一派热闹,灯火暗淡处,漠漠水田白鹭啾鸣。
暗夜处,如姬对着颜卿站的地方瞥了一眼,诡异一笑:“这个啊,”尾音拖得极长,吊足了旁人的胃口,“本宫才不要告诉你。”
她遥遥望向西陵湖:“不过,这江城西陵湖的莲花灯盏上,凡是愿望最细密最单纯的,都是小姑娘家写的,凡是小女儿家的心思,十有八九呀,又和那位郎艳独绝的秦庄二少有关。”
颜卿回了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看不出来娘娘倒很八卦。”
如姬一愣:“八卦又怎么?本宫好歹也是个风流的鬼,生也风流,死也风流,凡是身xing风流的,自身总是免不了流言八卦漫天飞,耳根边儿上嚼舌流言蜚语好不热闹,甫一下死了,突然冷冷清清的。这些年本宫除了寻找他再无事可做,又没了茶余饭后的那些个八卦,反倒有些不适应,所以,看些别人的八卦来解闷儿也很正常。”
说及此处,如姬一个低眉,面上又漾起了一团娇羞:“其实那些八卦也挺有趣儿的,你看,现在那些个茶馆酒楼里还有关于本宫和他的评书,世人的撮合,从皇宫到茶馆,从生到死,他怎么也离不开本宫。”
颜卿突然感到身上一阵ròu紧,不禁有些嫌弃地抖落掉刚刚胳膊上生起的jī皮疙瘩。
如姬一团欢喜道:“他是爱本宫的,本宫知道,”默了一会儿,轻声道,“可是,你猜本宫到底爱不爱你呢,珩郎?”
乌云遮月,夜鸦在树桠上扑哧着翅膀,声嘶力竭地叫着,带着自幽冥地府里传来的恶鬼伏地哭嚎的凄厉。
如姬又陷入了魔怔。
她坐在高高的石上,低声轻喃,同一句话,反反复复地说,颠三倒四地说,神志恍惚,若入幻境。
怀里的琉璃嘤嘤地叫了起来,她也不觉。
颜卿见到此qíng此景,突然想起,当时秦笙同她讲故事的时候,曾告诉她苏珩在如姬进宫时就已经知道她是细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