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止jīng通做戏,还能应东家要求制作出一张张jīng致的人|皮面具来,那些面具栩栩如生亦真亦幻,排列整齐地挂在墙壁上,江湖中稍微有点名气的皮面,都已经在墙上有了存备。
有了面具,有了表演,自然就有了雾里看花的观众。
把观众给唬弄好了,这场戏就算唱得好,倘若戏演砸了,没能瞒骗过去……
颜卿摸着脸,轻轻一笑。
这种可能对于鬼戏而言,又怎会存在?
她这个营生,一般人经营不来。
只是这些天山长水阔的行程终于让颜卿感到有些乏了,她眉目间浮现出一丝疲倦,伸展着胳膊,顺势又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她早知那人已不是初识的模样。
她不愿去想自己在两月前这么莽撞地跟他来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那人以后会不会恨着自己,但事qíng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步田地,就由不得她止步不前。
她只好低下头去想他到底有多喜欢叶姝。
不远处飘来一朵桃花,她一伸手恰好接住,桃花安稳地落在她莹白的指尖。她想,是她自私了,她并不知道桃花本身愿不愿待在自己手上,却这样禁锢着它。
就像桃花并不知道,她是想对它说:“其实,我讨厌你,非常讨厌。”
她不知道桃花的心思,桃花也不知道她的心思。
这很公平。
她随手摆掉了那朵桃花,手轻轻摩挲着脸孔,从额头到眼睛,再到鼻梁、唇角,这副与叶姝酷似的容颜。
是什么时候呢,阿笙?
去年秋,若不是早有耳闻,她是不相信自己遇到竟是大名鼎鼎的秦二公子秦笙,整座江城女子心目中的良人。
秋雨痴痴缠缠,水风轻凉,梧叶飘huáng,说不尽的清冷和安心。
小巷空寂,幽幽泛着冷香,颜卿擎着竹骨伞,青衣衫,粗麻履,从头到脚俱是一片浓翠,脚步轻抬慢放,飘飘似踩在云头。
若非眼前杵着一块木头,她几乎就要这么雁过无痕般走掉了。
只是,这木头身材高挑,直直杵着,挡着前路,三步之隔,颜卿进也不是,退也不能,面对面站着,她打量着木头,木头亦审视着她。
木头浑身紧紧绷着,目之所见,惨白又惨白,衣角被风chuī起,身形泠沽,不发一言,活生生一副撞鬼的模样。
雨滴绵密不断,很快便打湿了木头身上的每一处,颜卿低着眉,心想,这真是一桩执着的木头。
风chuī起了颜卿的发,她的发梢便隐隐带了丝酒味儿,木头黑黑的眼珠倒映出她闲闲的影,不知为何,她竟生起了些许戏谑心思,歪头笑盈盈道:“公子可是找我?”
木头直愣愣看着她,面色僵僵,没有答话。
颜卿抬高了伞,这木头模样倒挺招人喜爱,眼珠纯黑,相貌俊俏,只是眼底空dòng木讷,唇微张,面冷僵,丢了魂儿似的,她叹气,这不仅是一桩执着的木头,还是一桩执着的傻木头。
粗麻履在青砖石上磨出一道浅浅的水印子,雨珠顺着伞沿四散滚落,颜卿自讨没趣,握着伞柄的五指微拢,打算蛮力闯出,不信木头gān挡着道儿不移身。
她开始行动起来,一步,两步,第三步,木头若再不闪开,她眼神中渐渐发了狠,若他再不闪开,若他再不闪开……
颜卿怅叹一声,她便只好原路返回,绕道而行了。
第三步,木头果然有所松动,身朝侧倾,颜卿一喜,正要越过,只见木头伸出一只纤纤玉手,猝不及防将她紧紧勾住了。
颜卿心中悲怆,仰天长叹,牙齿磋磋,若不是她还有着美好的涵养,早就将此人痛扁无数遍啊无数遍!
她偏过头,眨了眨眼,似吃了一惊:“公子?”
“你可是姝儿?”木头发声,枝叶婆娑,略沙哑,却是意外的好听,她从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嗓音,似泉水咚咚,佩环叮叮。
缎带在风中飘着,轻轻软软,木头面上不断坠着雨珠,像被斧头劈开流出的树脂,颜卿看着,恍然想起,树脂是木头疼得极了流下的泪。
她犹豫了一下,道:“我叫颜卿,颜如玉的颜,卿本佳人的卿。”
木头楞了一下,似是一时无法消受她的厚脸皮。
颜卿准备走开,奈何木头爪子依旧紧勾着她不放手,万分苦恼间,忽听见他道:“跟我走,不论你是谁,请你,跟我走……”木头的眼神是木愣愣的,连声音也是木愣愣的,却意外地教人不想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