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仰头,看着雨珠在昏huáng的伞面绕了一个曲折的弯,又悄无声息地逃离坠落,在地上破碎成花。
“好啊。”
病怏怏的木头得了这一句承诺,瞬时枯木逢chūn,活了过来,黑漆漆的眼珠生硬地转了转,不解地看着她,却在下一秒扬起嘴角。
“颜卿,”木头欢喜道,“你叫颜卿,我记着了。”
他终于撑不住烂醉如泥倒了下去。
木头不知道她的心思,她也不知道木头的心思。
就像她与方才的那朵桃花。
那时的秋雨寒凉。
☆、第四章
江湖中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坊间传闻四起,异彩纷呈。
秦庄二公子秦笙与打小就长在一起的远方表妹叶姝互生qíng愫,本是一段青梅竹马金玉良缘,却没曾想这桩婚事率先遭到了秦庄主的反对。
原来这秦庄虽然乃是江南第一大庄,但在仕途上却一直没能有什么路数,平日发展生意也少不得遭官兵骚扰。
而时下官商联姻已然成了风气,一个为权,一个为财,两头得利,作为利益账上的生意人,秦庄主自然也想赶一赶这个cháo流。
也是凑巧,侍郎林之焕林大人家中有一小女恰好待字闺中,林大人与秦庄主私一合计,你有一儿,我有一女,双方凑成一个好字,岂不两全?就这样,秦庄主尚不顾征得自己儿子秦笙的同意,私下里就已经和林侍郎敲定了这桩婚事。
秦庄主回了庄,见到秦笙与叶姝眉来眼去你侬我侬,自然知道他二人jiāo好,便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段感qíng成了气候。于是在某一天,他趁着秦笙外出游历的功夫狠下心棒打鸳鸯,连夜将叶姝送到别处,yù使这二人断绝往来。
哪知道,二公子游历回来后得知了实qíng,一怒之下便要离家出走寻找叶姝,秦庄主无法,只得敷衍说若他能找回叶姝,并促成秦庄与渝北的绸缎生意,就推了与林侍郎的这门亲事。
没曾想,二公子虽少年求学于寒缈山,平日里大把大把的时间用来练武,庄子里的生意很少涉足过,但骨子里却是个经商的好手,在找到叶姝的同时,与渝北的绸缎生意还真就让他谈成了,这才有了少主佳人双双还家的后话。
说书人激动得唾液四溅,似是亲眼见识了当时场景,不时连着手一道比划了起来,末了,还不忘唏嘘道:“据说那位叶小姐五年前家境生变,爹娘都得病死了,关系近一些的亲族也都纷纷没落,迫不得已才孤身一人投靠了秦庄……唉,一个弱女子,眼看寄人篱下的日子就要熬出头了,哪曾想……”又摇了几摇蒲扇道,“依我看啊,即使那秦庄主往后真能同意他俩的亲事,叶姝以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过……”
茶馆内,众人心满意足地听完秦庄的八卦后,纷纷感叹了起来。
都道好事多磨,可就怕磨完后迎来的却未必是好事。
说书人在一团口gān舌燥后举杯啜了一口茶,眉宇间的沧桑如环绕着江城的远山。
颜卿在听得这些时,已经在秦庄待了大半个月。
秦笙终是找到了叶姝,却为了护得叶姝周全不动声色地来了个狸猫换太子的戏码,直到在他看见事qíng的转机后再让真正的叶姝回来。
这招掉包计用的好,颜卿想,但她总觉得,秦笙不该只有这一个目的。
阿笙,你到底还想做什么呢?
颜卿微微仰头,闭眼,有丝丝的细雨从天空悄然落下,她不躲,只是享受。
诸法空相,不生不死,不垢不净。
再抬头时已是三月,和风淡dàng的日子。
果然,那时的秋雨,你终究还是忘了罢。
街上一如既往的繁华,湖上朱桥响画轮,游人如织,颜卿百无聊赖地走着,手中闲闲把玩着一朵刚在桃树上摘得的桃花。
一连多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她在庄子里乖乖待着,难免气闷,今日终于得机会逃脱庄里人的监视跑出来放làng形骸拥抱大自然,简直神清气慡,身心舒畅。
近些年来,她惯爱在江湖中到处闯dàng,腿脚素来就搁不住,难为一身的野气被秦庄的繁文缛节一时压制住,此刻偷偷溜了出来,竟当真有种浮世偷欢的感觉。
自打进庄以来,秦笙一直忙着他的生意,几乎没得什么空儿理会她,这当然为了平息秦庄主愤愤不平的qíng绪。当然,按渌凤的原话说,二公子在外快被那野丫头带坏了,再不收收心,怕是迟早有一天连心带人的又跟着那狐狸jīng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