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非鱼_作者:河洛素以(95)

2017-12-03 河洛素以

  如姬本是低眉垂着眼,听了这话,猛然抬起头,她直直看向苏珩,苏珩却似乎并没有在看她。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天潢贵胄,俱是如此,”苏烩踌躇满志的笑了,银色的铠甲在黑夜中泛着冷光,“成王败寇,陛下如今还有什么话要说?”

  “事到如今,孤已无话可说。”

  苏烩认认真真地盯着苏珩,辞色严正道:“苏珩,我曾记得你过去还常常教导我,为君者当为天下谋福,不安逸享乐,不徇私偏盖,守训持正,勤勉治国,是你自己背弃了当初的誓言,可不要怨恨我手下无qíng。你可知,当万万千千的将士同我戍守边疆,最艰难的时候,夜卧冻川,茹毛饮血,huáng沙漫天,冰雪覆地,可那时我们听到的是什么?那时我们听到的却是皇城中的陛下与人yín乐,夜夜笙歌,几乎忘了自己一国之主的身份!”

  苏珩有些惊讶,他看着这个几乎自小一同粘着长大,长大后却日益生疏,如今终是与之南辕北辙的侄儿,心头浮上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qíng绪。

  “没想到孤的话你还记得这许多,孤很欣慰,知道你将是一个好君主,孤便放心了。”

  苏烩轻蔑道:“苏珩,你若现在向我讨饶,跟我说些好听的话,将我哄得高高兴兴舒舒坦坦,没准儿我会思及旧qíng,留你一条xing命。”

  “烩儿,”苏珩微微一笑,神色决绝,勾起的唇角带着一丝莫可名状的凄凉,“孤早知自己是个将死之人,如今到了这个境地,再这么苟活于世,孤恐怕做不到,侄儿,你的好意,孤心领了。”

  苏烩的脸色忽而涨得通红,恼羞成怒道:“我不许你叫我侄儿!我不是你的侄儿,你也不是我的叔叔!”

  风起云涌,天上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雨滴绵而密的覆盖了宫苑殿宇的每一处角落,沿着高高的城墙飘然下坠,清晰地敲打在肃穆而立的兵士们沉重的铠甲上,在一片死寂灰蒙中泛出了晶亮的光泽。

  苏珩一身长袍渐渐被雨水濡湿,漫天的火光映着他因病弱而青白却依旧俊朗的容颜,他眸光闪动间似有无数星光,那些星光摇晃着,怒吼着,像猛shòu般爆发出最后的愤怒与张力。

  苏烩志得意满的笑了,他知道苏珩定撑不过这雨夜的寒气bī人,这雨下得真是畅快,多年来囤积于胸的浊气在这场雨中尽然消失。

  他的眼底压着一团无名邪火,他的唇角挂着冷冷的嘲讽。

  他等着他低头,等着他让步,他饶有兴味地看着苏珩,他有足够的耐xing等着他。

  只要他肯向他低头,只要他肯退让,只要他肯投降。

  雨势渐大,风声更急。

  这场赌局,他志在必得。

  只要再等一下,一下就好。

  苏烩摩挲着指间的玉扳指,漫不经意地瞟了苏珩一眼,面上笑容还未长久,却在触到苏珩的意图后漫上了一丝慌乱与惊恐:“苏珩,你在做什么?!不!你不准再向后退!!!”

  苏珩的脚跟已经抵着城碟。

  狂风大作,向他飒飒袭来,白袍迎风飞扬,宛若chūn寒料峭中,一朵雪白的梨花在枝头颤动着凌空绽放。

  苏珩单薄的身躯在浩大的天地间显得渺小,且摇摇yù坠。

  灰色的大鸟似是嗅到了雾霭中呛人的烟火味,羽翼裹挟着冷风盘旋着漫空哀嚎,将士们举着火把发出了震天嘶吼,火光照亮了他们的脸颊,也驱走了不少雨夜湿寒。

  凉凉的雨水打在了如姬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苏珩神色平静,泛白的唇角轻轻扬起,眸中似有温柔缱绻:“阿萱,孤现在才将你找到,你可埋怨孤?”

  如姬身体一僵,冷雨凄寒,天地萧瑟,她眯起眼,散漫的瞳孔终于对上了焦距,那是一个名为苏珩的男人。

  这个男人是多么冷酷、薄qíng且自私啊!

  她陪在她身边,听他说这世间最ròu麻的qíng话,他拉着她的手走过一条又一条或陌生或熟悉的路,告诉她此生不必害怕,告诉她会好好保护她,险些就要骗过她了。

  可爱得那么深,心思又如何能藏住?

  她曾告诉他,她擅长跳舞,他却从未想要看她跳舞,他对东陵澜的爱是怎样的含蓄而热切?或许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她却敏感的察觉到,那个已故的皇后早已无知觉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在往后的日子里,他怀着对皇后的思念,不厌其烦地听她弹奏一曲又一曲蹩脚的箜篌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