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中除了泪水,就是绝望,深深的绝望。
冯绍辉微微叹了口气,
“别忘了,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你是孩子的妈妈。再怎么样,你也不能丢下她不管,你自己是一个孤儿,你比谁都清楚那种无依无靠,无人问津的苦,难道,你想让她一生下来就跟你一样吗?”
就是冯绍辉的这番话,才让她彻底打消了轻生的念头。是的,她是一个孤儿,从生下来就被家人丢弃。这么些年以来,她努力摆脱着这个yīn影,她那么努力才有了今天。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重蹈她的覆辙,更重要的,那是她和斯雨的骨血,她更加不忍心看着她受苦。她要好好照顾她,好好爱她,连同他的那一份一同给予她。
孩子因为是早产,出生之后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足月后才回到了孟心阳所在的病房。当护士抱过来,小心的jiāo到她怀中的时候,她才第一次认认真真的看向她。她的眼睛像极了自己,那高挺的鼻梁,微微紧抿着的唇,像极了他的模样。她看着她,就犹如他还在自己的身边。她忍不住去亲吻她粉雕玉琢的小脸,像是感觉到了母xing特有的亲昵,她第一次咧开嘴笑了,在她的怀中。看到这一幕,她不禁暗暗的在心中问,
斯雨,你看到了吗,这是你的女儿,是我们的孩子。
高主任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她还陶醉在她的笑容里。高主任径直走到她的身边,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心中甚觉安慰。他微笑着说,
“你该给这个健康又顽qiáng的小家伙取个名字”
孟心阳猛地抬起了头,她的眼中有片刻的犹疑,这源于她所听到的健康两字。可当她错愕的表qíng终于被高主任脸上的坚定否定掉之后,她的脸上露出了异样的神采。她宠溺的再次看着怀中的婴孩,心中若有所思。许久之后,她终于微笑着开了口:
“千寻,就叫千寻吧”
☆、恍如隔世
沈队长微微叹了口气,脸上的表qíng晦暗难明,说不清是悲是喜。继而,他用淡淡的语气问道:
“所以,你找了他五年?直到,直到看到那篇报道,才知道他在这?”
心阳微微点了点头,然后长舒了一口。那么多血泪的往事,那么多的痛苦淋漓,原本以为,她已经再无勇气重翻过往。可今天,在异国他乡的一个陌生同胞面前,她再一次将那些深埋在岁月背后的苦痛心酸挖掘出来,血淋淋的晾晒在太阳下。她以为她将再一次经受那些锥心蚀骨的疼,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在讲述这些的时候,她的心qíng出奇的平静,就像是,茶余饭后,他们评说的是一段老去的故事,无关岁月,无关自己。
在她的身后,传来两声低低的抽泣,她这才回过头。外面的天色已暗,小千寻在林小枫的怀里已然沉沉睡去,稚气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抹笑意。只是,那个小心抱着孩子的年轻士兵,脸上泪痕犹在。他用低哑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
“怪不得,怪不得吴阳,哦不,…斯…斯雨,刚来部队的时候,他整日整日的不说话,背地里许多人猜度说,说他有可能天生就是不会说话的人,可是,我从来都不认为他是哑巴。因为我跟他一个宿舍,有好多次,我从梦里醒来,会听到他低低的呼唤声。一开始,我以为他是在说梦话,可我每次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都是睁着眼睛望着窗外。那时候,我总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现在我知道了,他每夜每夜喊的都是你的名字——心阳,孟心阳”
她的心头剧烈的一阵绞痛,眼里的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这么些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他宁可选择一个人画地为牢,把自己困死在里面,永生永世的受着相思的煎熬,也不愿意走出这里,再次回到她的身边。
“沈队长,你能不能告诉我,斯雨他,是怎么走进了部队,又来到了这里?”
她哽咽的已经泣不成声。
“那年,我带着小队出任务,回来的时候,因为大雨冲毁了道路,我们被迫绕到了S市。在高速路口的一个加油站附近,他奄奄一息的倒在糙丛里。想必,那个时候的他,刚从医院跑出来不久。本来,我们是要就近送他去医院的,但是,因为路途的耽搁,我们已经延误了行程,加上上头领导有新任务急等部署,所幸,当时我们同行中有一个是医护兵,所以,在他的照料下,我们带他一同来了部队。到部队之后,他在医护所里又昏迷了一个多月,等他终于醒过来的时候,我们问他什么事qíng他都闭口不答。等他的身体终于复原的差不多了,他主动要求见我们部队的领导。我也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理由最终说服了我们领导,将他破例留在了军队。后来,他被分到了我这里。像所有人认知的那样,他不爱说话,日复一日脸上都是那副严肃淡漠的表qíng,平时更是鲜少与人接触,战友们一开始也都不大喜欢他。后来,他跟着我们执行过几次任务,战友们才逐渐了解他。他这个人,外表冷,内心却有一副热心肠。那一年,我们队被派遣到甘肃一个小地方去支援当地洪涝灾害的抢救活动,他一个人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硬是凭借一己之力救出了十八个被洪水围困的民众。后来,上级要给他嘉奖,他说什么都不肯要。他当时跟领导说,他唯一的愿望,就是留在部队,因为除了这里,世界之大却再也没有他的容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