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天鹅_作者:李贞观(5)

2017-11-28 李贞观

  “她是晴晴。”高秘书对我说,紧着又向晴晴介绍我,“这位家里的客人,牧雪州小姐。”

  “晴晴,你好。”我向她伸出手。

  女孩没有回握我的手,突然迈前一步bī近我,百合花独特的浓香霎时袭面而来。她腾出一只手轻轻抓住我直垂在胸前的长发,举到眼前察看,许久,她叹道:“雪州小姐,你的皮肤好白,头发也好黑、好顺滑……”

  小姑娘的反应,完全超出我的预设。如此直接又热qíng的夸赞,对我而言也是新鲜体验。我有点窘迫:“……谢谢。”

  高秘书重拍晴晴的手,晴晴这才回神,端正说道:“雪州小姐,您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来找我。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谢谢你。”除了接连道谢,我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高秘书张手推开她背后的一对老旧木门。那门上有浮雕,刻的是松树,松针团像是蒲公英毛茸茸圆乎乎的,透着手工的粗粝与朴实,可爱极了。我凝神看浮雕时,高秘书顺便说明:“这就是月明轩。”

  木门后有两间房,装潢、家居都偏中式。外间为起居室,衣柜书架俱全,临窗处摆着桌椅。里间为卧房,有张胡桃木圆柱架子chuáng。我走到书桌前,临窗而望,窗外为一方小院,铺设着浅白色的防腐木,最中央一棵红枫优雅而立,正对面是一栋完全现代风格的白色房子,一整面墙的挑高的落地窗,窗边沿是黑色的,长垂的白色纱帘拉得严实,看不清里头。

  晴晴走至我身旁,我们并肩往外看,她的声音跳跃轻快:“雪州小姐,我们少爷长得可帅了。改天他回来……”

  她话未毕,又招来高秘书凌厉的眼刀,晴晴刹时收声。

  高秘书又向我jiāo待一二后,带着晴晴走了。

  我掩了窗,抱着点心盒坐chuáng上,小心掀开盒盖。发现其中除了妈妈做的糕点以外,还有卷成拳头粗的红色百元钞。红票被透明塑料袋包着,放在点心外围。我轻轻摸着那卷红,喉头一哽,双眼又发疼gān涩了。

  当晚,我发烧且全身发痒,无知无觉中我挠遍全身。夜半折腾爬起,从行李箱中翻找出药,吞水送药丸入咽喉底部。蹒跚重躺chuáng上,我蜷缩身子,紧裹厚被,一遍遍告诉自己,一定要挨过去……

  稀里糊涂中,我做了很多的梦,梦里,我独自站在江边,突然làng头高高掀起,我转身狂逃,却依然被làng头卷覆。

  醒时,发现已是翌日清晨,耳边是晴晴轻盈如风的声音,她轻快拉开窗帘让阳光入内:“雪州小姐,起chuáng啦!”我流了很多汗,睡衣已湿透,而清晨的凉风一chuī,我便不可遏制地咳了出来。我心想,我总算是熬过来了。

  紧接着,耳边传来尖叫和玻璃炸裂声,晴晴瞪眼掩口,连连后退几步,那模样似乎见到了妖怪,她惊骇而高喊:“雪州小姐,你、你、你怎么了!”

  屋下垂吊下的木架上,一只肥硕的白鹦鹉悠然停落。我站在厅堂檐下,看着它如醉酒般顿然摔下木桩,又叼着链子爬回木桩之上,我关顾它的剧场不过半小时,就见它表演了“醉酒”三次。即便现场只有我这一位观众,它敬业演出。一旁的食盒里装着白瓜子,显然是给这位准备的零食。我便捻起几颗托在手心里问它:“你会说话吗?”压抑在口罩里的声音有些含糊,于是我又问了一遍。

  鹦鹉不理会我。莫非,它也嫌我丑?

  今晨,我因晴晴的惊叫而彻底清醒,乍见镜中自己面容,我也被吓了一大跳——整张脸高高肿起,双眼被挤压成窄fèng,只能勉qiáng睁开。好像脸上刷了数遍浆糊,面皮发硬,以至于封锁了我所有的表qíng。

  我明白晴晴因何惊恐了——昨夜的我和今日的我状若两人。如同《聊斋·画皮》里那躲在jīng绘美女皮下的妖,被清晨雨露一浸,便显露丑陋原形。

  我是过敏了。这病之前在家也犯过,吃了药过几天就没事了。只是这次最严重,我都认不出镜中人是自己。过敏也非一时半刻就能消去,为不吓到别人,我找了枚口罩戴上。现在看来,不仅人,连鹦鹉都被我吓到了。

  或许是见我心诚,肥嘟嘟的白鹦鹉终于愿意赏脸,它轻轻跳跃,小心靠近我,挑拣我手中的瓜子。我见它歪着脑袋利落剔除瓜壳吞下瓜仁,吃完瓜子后,它用豆黑圆眼盯我,一脸jīng明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