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等待,等待这一切的到来,等待腥风血雨,等待生灵涂炭,但是我知道,许多的等待最后都会成空。恶的极致就是善,善的极致亦是恶。
这一夜,我烹煮煮茗,拂弦拭韵,久未吟句,觉得文思枯燥,心绪空无,独自自弹自吟一首七律,聊以解闷排意:
后世方家论魏晋,行文古拙意清高。
气凌彭泽缘诗酒,纸贵洛阳愁笔毫。
吴越才思推二陆,建安风骨让三曹。
所嗟词理无寻迹,难续鸾胶唯梦劳。
弦韵清冷,心中之意依旧难以排解,起身临着窗台看去,一弯冷月洒落在晶莹的白雪上,几树梅花疏影横枝,几竿翠竹上积压着厚厚的白雪,远处还有青松傲岸耸立,仿佛这个季节,许多的树木都隐藏起来,只有岁寒三友,临雪孤傲,不与世群。
我听到轻缓的脚步声,仿佛压着韵脚朝我走来,这样的步子只有淳翌走得出。我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窗外的寒雪,其实,我盼他,已经盼了七日,这七日,让我觉得漫长。
我的等待,与爱qíng无关,与江山无关,与楚玉也无关,却与那个陌生又熟悉的江湖相关。我很想知道武林大会上发生了什么,我不关心他们是否反对朝廷,是否叛乱,我只关心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争斗,出现了怎样与众不同的人物,又或者还有其他。
“湄卿……”淳翌从身后唤道。
我轻轻转身,盈盈浅笑:“皇上,您何时来的,臣妾失迎了。”
淳翌靠近我,执我的手,笑道:“你吟吴越才思、建安风骨时朕就在了,真是难为你了,如此好诗还在那嗟叹无好句。若说宫中才女,湄卿当推第一。”
我含羞道:“皇上过奖了,宫中的才女太多,像与臣妾走得近的,舞妃,谢容华,顾婉仪,还有以前来往的锦秀宫的萧贵人,江常在都有才呢。还有云妃和许贵嫔……”
淳翌朗然笑道:“朕后宫三千佳丽,个个都是jīng选而来,有才的女子自是不少。可是湄卿之才冠绝紫金城,无人能及,亦无人可比。”淳翌所说的后宫三千佳丽,其实只是个夸张的数字,他初登大宝两年,那些女子都是从各州府县jīng选来的女子,许许多多淳翌面都没见过,莫说是临幸了。这其间一定也有什么惊才佳艳,也许一生就这样孤独地老在深院宫墙内,一生都见不到君颜。
我莞尔一笑:“皇上这般称赞臣妾,让臣妾无地自容,后宫女子,个个都才艺非凡,容颜惊艳,像臣妾这般的女子,只怕是多不胜数,能超越臣妾之人,更有许多。又何来冠绝紫金城之说,不过是守在皇上赐予的月央宫,静静地伺候皇上,不求惊艳,只为心安。”
淳翌搂紧我的腰身,我本能地将头偎依在他的肩上,静静地看着月光下的雪景。淳翌轻声说道:“湄卿,朕也不与你理论,说再多也会被你拒绝,就当后宫女子个个都是国色天香,朕说过弱水三千,独取你这一瓢。”
我贴紧他,喜欢这样软软地依靠,听着他细微而有节奏的呼吸,闻着龙诞的馨香,还有盛年男子独有的成熟气味。突然对淳翌有些沉醉,仿佛以前所有的迷乱都只是一个女子任xing的表现,我本平凡,既然平凡,就该依附我应该依附的男子,而不是一味地自我沉寂。这样想着,有种柔qíng在心中滋生,于是柔声道:“臣妾对皇上,一直心存感激,我本烟花女,如何入皇廷。这一切都是皇上,臣妾的命运是皇上改变的,将我从烟花凌乱的迷月渡带离,来到这锦衣玉食的月央宫,金陵城花魁沈眉弯成了如今的紫金城湄婕妤。皇上,您说,这算不算山雀成凤凰呢?有时我站在楼台高处,穿过这后宫的殿宇楼阁,眺望远方,总会生出许多苍茫的感触。感触自己的前生之酸楚,又感触自己如今的幸运。只是人仿佛总是不能满足现状,逝去的一切都是美好,都是值得怀念的,而当今的一切都会心生倦意,纵然锦衣玉食,还是会有难言的惆怅与无奈。”我身为一个妃子,在当今皇上面前,说出如许的话,可以算是一种背叛么?这些又是怨言么?这样悄静的雪夜,我不怕淳翌怪我,而此时我没有当他是皇上,只当他是天涯知音,知音是可以倾诉衷肠的,或许淳翌久居宫中,亦会生出这些感慨,身为九五至尊,纵横天下,亦会有不为人知的疲倦。他会明白,我的心思,因为他说我缥缈难捉,而我倾吐的都是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