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淡笑:“很遗憾,我不是那个有心人。我曾经说过,我只做这里的过客,不做这里的归人,我说话算话,绝不更改。”想不到尘埃落定,我依旧不肯痛定思痛,反而还是这般傲气凌凌,xingqíng难改,终究是难改。
妙尘师太持木捻珠,双手合十:“心生万法,万法归心,一切随缘,不求不舍。”
我看着那盏闪闪摇摇的香油灯,闻着檀香,品着清茶,其实我心中是喜爱这样的意境,也向往这样的意境。只是心中无法彻底放下尘念,一怀傲骨不肯弯屈,才会有今日的彷徨与踌躇。再者我此番出宫是因为心中烦闷,本想行走江湖,随làng横舟,只是心中还念着翠梅庵,方来此处,又加上还有心愿未了,就是我与楚玉之事,始终牵念。
师太望着窗外,对我说道:“施主还是先行回厢房歇息,暂时在小庵住些日子,以后的事,再从长计议。至于你想知道的,我会慢慢告诉你。”
心想着夜凉露重,于是回道:“那眉弯先行告辞,不打扰师太诵经理禅,空闲之时再来叨扰。”
师太对我施礼:“修佛修心,施主就安心在此处住下,佛前的青莲灯,会照见你明亮的未来。”
我回礼道:“谢过师太,眉弯一身罪孽,只盼着每日吃斋理佛,可以洗去一些错过。不求全新的自我,也不想腐朽之至。”
穿过疏风的长廊,一弯冷月从翠竹间洒落,我又见着了自己的影子。来的时候是苍白的,此时是如墨的黑色,任我如何地追赶,都踩不着自己的影子。
漫漫河山似烟云
一连几天在翠梅庵,白日夜晚皆在后院闲走漫步,尽赏庵院清秋景致。后院几株晚桂还散发出沁人心骨的芳香,我折桂赏月,倒觉得清净自在。庙宇与皇宫的确不一样,同样的树木会有不同的灵xing与感想。
每日早晚课,都去大殿诵经听禅,佛总是温和地看着我,在他的心里,一定以为我已经平静地接受这里的一切,甚至以为我会永远留下。都说佛知晓世间一切,可以穿透人心,但是我的心,他未必可以穿透。一切讲究缘法,因为自认为与佛结缘,他才无法更好地懂得我。
月色微朦,霜寒露重,我临着窗台而坐,一盏香油灯在微风中摇曳,照见这清寂的岁月。我打心里喜欢这样的清寂,只是真的没有把握能忘记一切,只一颗心地留在这里。
正坐着,闻得敲门声,红笺走过去开门,只见妙尘师太身边的小尼姑对我施礼道:“施主,师父命小尼过来请施主去她的禅房。”
我本想问她何事,结果作罢,想来妙尘师太唤我前去必定有事。于是回道:“好,劳烦小师父跟师太说声,我一会儿就到。”
抵达妙尘师太禅房时,只见师太与岳承隍在灯下对弈,这夜晚,庵里大门已关,岳承隍怎么还来到此处。
岳承隍见我进门,忙施礼道:“臣参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我看着他,一时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但终究还是压抑着,淡淡道:“岳大人免礼。”我还是没有将那一声爹爹唤出口,想起那种种是非,楚玉告诉我,他是前朝王爷,又让大燕沦陷到大齐之手,虽然这是定数,就算没有他,大齐也要灭大燕,但是我实在无法再那样称唤他。
他看着我,那眼神,我知道他明白许多,或许妙尘师太告知他一切,或许他早就知晓一切。这个人物,在我眼里从来都是那么诡秘,那么不简单,如今,我更不能简单地看他。
盘膝而坐,我朝师太微笑:“师太,不会打扰你们下棋吧。”
师太双手合十,微笑回道:“不会,这棋已下了十年之久,又怎么会在意这点儿时间。”十年,多么地漫长,我又想起了师太与岳承隍必有不寻常的jiāoqíng。
三人坐着品茶,窗外一片悄寂,因为秋凉,连虫声也不曾有。只有微淡的月光透过窗牖洒进禅房,更添几许清韵。
我想着师太唤我前来,定与岳承隍之事相关,而岳承隍深夜来访,也一定有缘由,就等着他先启齿吧。
岳承隍品一口茶,转眉看着我,缓缓说道:“娘娘,你与我之间的渊源想必你已经知道,事到如今,臣确实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
我淡淡回道:“岳大人不必客气,在这里直唤小名便好,我们也用你我相称,这样也更方便细谈。”话毕,我看着面前这个丰采卓然的男子,想着他是我的亲叔父,整个大燕朝都已毁灭,只有他是我最亲的人,心中的愤然顿时少了许多,竟多了一丝暖意。可是想到他助大齐灭大燕,又派人杀我养父养母,无论是出自什么原因,我都没法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