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小似眉弯_作者:白落梅(78)

  红笺整理好一切,问道:“小姐,是否要遣人去将画扇姑娘请来?”

  我笑道:“怎么,想湘芩了是吧?”因为我和画扇相jiāo甚密,红笺与她的丫鬟湘芩感qíng也颇深。分别这么多时日,又好不容易才得此机会出宫,自然是心急着相见了。

  红笺调皮地眨着眼睛:“难道小姐就不想画扇姑娘么?在那皇宫里能说知心话的人真是不多,谢容华和舞妃娘娘虽是好的,只是也不如画扇姑娘这般真心吧。”

  一语道尽后宫冷暖,在那个奢华绮丽的地方,许多女子为了争夺一个男人,将可贵的善良与烂漫渐渐消磨,到最后,又还能有几多真心。寂寞会让人疯狂,妒火会将人焚烧,权力会令人灭亡。那么多的路,竟没有一条是善意的,看似宽敞整洁,实则荆棘丛生,不过是平凡的女子,谁又能轻易地躲过最寻常的安排。

  “小姐……小姐……”红笺唤道。

  我回过神,微笑:“明日吧,明日遣人去请画扇来,今日我有些累了。”

  “嗯,那小姐好好歇息。”

  入夜,清凉如水,寺中一片寂静,屋内一盏香油灯,摇曳着暗淡的光影,桌案上摆放着一本未读完的经书,泛着苍huáng的色调。窗外的月,竟比宫里的要清亮得多,挂在树梢,流泻出菩提的淡淡幽香。

  披衣走出厢房,只听到庙檐挂着的铜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响声。

  沿着长廊,穿过石径,疏梅在月光下更显孤冷。风一过,瓣瓣梅花,纷纷下落,触手可及,那满地的落红,都是缤纷的记忆。我想起了那么一句:红颜白骨。

  红笺搀着我的手:“小姐,夜露太凉,别站久了,还是早些回屋吧。”

  “好,这就回屋去。”我踏着细碎的月光,还有零落的花瓣,沿着来时的路,渐行渐远。

  风过无痕,月落无声,人去无影。

  寒香依旧寻常落

  睡在榻上,闻到悠远的晨钟声,虚虚渺渺,由远而近,由近而远。

  在庵庙的日子真的很清净,晨起无须刻意梳妆,临着古老的铜镜,清淡地描摹,素雅清丽。我还是喜欢这样的沈眉弯,不蒙尘埃,淡雅天然。

  一轮弯月已然虚淡,清新的晨风如丝如缕,寂静的庭院漫溢着梅花的幽香,还有禅寂的檀香。茵茵的青糙凝着露珠,满地落花无尘,红尘远去,只余下一瓣禅心,在千佛的寺前,化做淡泊悠远……

  是做早课的时间,我找妙尘师太要了一件玄裳,随着庵里的青尼,一同进大雄宝殿听课去了。

  钟鼓清悠,木鱼阵阵,捧一卷泛huáng的经书,跪在佛前,轻轻吟读。

  佛问道:“痴儿,那经书你读得进去么?”

  我笑:“佛,既然我住在庵里,就要遵循这里的清规,无论我是否读得懂,至少我读了。”

  佛笑:“读不懂不若不读,将自己放逐到红尘里去,待到千帆过尽,归来后一读便懂了。”

  我痴笑:“不是说佛祖面前人人平等么?”我转头看了一眼跪在蒲团的青尼,闭目诵经,分外专神,又问佛,“难道她们都超脱了?”

  佛笑道:“是否超脱,吾也不知。佛不知,人不知,唯有心知。”

  我抬眉看佛,眼神中有些许的傲然:“那你也不知我。”

  佛大笑:“痴儿,你还是个孩子。”

  我亦笑:“佛,原来你亦是这般地亲和,我竟对你生了慈爱之心。”

  佛道:“天下女子,皆有慈爱之心,这是人的本xing。”

  我又问:“佛,听说在从前,有一位得道的僧人,他慈悲为怀,却脱不了qíng劫。为qíng,他接受了腰斩的命运,只是在他死之前,救下了铡刀上一只蚂蚁。这样的慈悲,你信么?”

  佛沉思,叹息道:“其有qíng,其身必有碍。纵是慈悲,救得虫蚁,也难救天下苍生。”

  “可佛不是说人要自度么?”

  “只有先自度才能度人。”

  ……

  早课诵完了,我居然开始喜欢了与佛的对话,我觉得,佛并非是平日所想的那样,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无所不通。佛也要听信于轮回,顺应天命,顺应法理,顺应人qíng,才是真义。

  画扇来的时候,我正和妙尘师太下棋,妙尘师太说我下棋不专心,总是要输掉那不该输的几子。事实上,我心本乱,因何而乱,我亦不知。